被特意改造成了待客厅的州城衙门大堂里,分别来自十三个世家豪阀的家主,与司家老太爷一起,将刚刚进来见礼的司怀智围在中间,但场中的气氛却反倒没有先前那么激愤了,毕竟是在晚辈面前,他们也要注意基本的休养。
    最后还是司家老太爷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嘴巴稍微嚅动了两下,然后放慢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点,轻声问道:“好孩子,太爷爷问你,这消息,都已经递出去了吧。”
    司怀智不抬头,只是再次朝着对方躬身长揖,但只是一半,便被老太爷直接给用龙头拐拦住了,只听老人用微带着一丝急切的语气说道:“我们都知道你是个知礼守礼的好孩子,但这是非常时期,不要耽搁,你就简明扼要地将详细情况都说与诸位叔伯听吧。”
    首先司家本身就是联合雍州众世家豪阀的领头人,再加之司家老太爷一直不愿主动放权,故而在今天来的人里,他的辈分那是最大的,其他人都只能算是他的晚辈,所以只是司怀智的叔伯,至于那些跟着他们一起作乱的名门望族,则还没有资格与这十四人共坐一堂,他们都是以其中某一个世家马首是瞻,故而这些人今天所代表的,也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这一家,而是有着庞大附庸的一个复杂的利益团体。
    司怀智先沉稳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赶紧说道:“消息前天便已经沿着驿站传出去了,是快马加急,除了偏远一些的地方还要些时日才能抵达,近处的十六路人马早就已经收到消息了。”
    行军打仗,以身涉险,那都是最麻烦的脏活累活,几乎都是由族里的旁系子弟或者庶出的后人来做,毕竟嫡子的命那是最珍贵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能跑去跟这些泥腿子玩命,那不值当,更何况他们将来会是整个家族的主帅,是没必要,也不可能去做小兵或者将军的活的。
    司家老太爷微微颔首,然后继续追问道:“好,可有回信么?”
    司怀智马上点头道:“有的,这十六路人马里,其中有十五路人都已经回信,现在应该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这是没办法的事,所谓人心难测,就连司家自己都不可能确保这些人在知道朝廷的政令之后不会乱来,所以这次必须要先将他们召回来,消除掉朝廷对他们的影响,才能放心让他们再出去,哪怕这个举措会让人觉得反感,不被信任,可还是必须要这样做,因为他们不能去赌,也不敢去赌。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司家老太爷顿时就松了口气,不光是他这样,事实上其他人也都是如此,神色都缓和了很多,已经多了几分笑意了,互相对视,都可以看出是暂时放下心来了。
    说实话,他们拿朝廷的绝户计根本就没办法,只能是寄希望于这些人能够记住家族对他们的谆谆教诲和倾力栽培,希望他们的目光能长远一些,能够认识到血脉的重要性,能够明白他们今日的一切是怎么来的,根基在哪儿,家族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但其实他们自己先前也没抱太大的希望,预计里能回来几路人马,其实都是一种奢望了,可没曾想,最后竟然只有一路人马没有回来,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司家老太爷又轻轻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追问道:“具体是哪一路人马?”
    司怀智赶紧一拱手,低着脑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老祖宗的话,是被派去进攻万县的杨兼。”
    话音刚落,场中所有人,除了司怀智以外,都转头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杨家家主,很多人的表情之中颇有揶揄的味道,但一想到现在大家毕竟在一条船上,需要同舟共济,所以最后都没说话。
    倒是杨家家主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双手高举,朝着四方拱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无奈叹道:“唉,治家不严,是我之过,这次让诸位见笑了。”
    司家老太爷在地上敲了敲龙头拐杖,等众人把头转过来后,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情况已经大大地出乎我们所料了,这是好事,说明孩子们还是明白谁是亲人,谁是仇人的,我想杨家主也不必自责,孩子不过是被奸人所暂时迷惑罢了,最起码他还是姓杨,还是杨家人,杨家主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也忍不住开口议论了起来,显然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情大好,话都变得多了。
    “说的是,呵,亏我先前还有些担心,看来孩子们还是懂事的!”
    “就是!朝廷想靠这种卑劣的手段分裂我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血脉才是最重要的!血脉才是我们的纽带!”
    “那现在都不用担心了,我倒要看看,朝廷还能有什么办法!”
    “既然没事,那就要赶紧催促孩子们,手下要加快点进度了,我们可不能输给江州的那帮老家伙们呐!”
    “说的是,咱们呀,那才是人族的根基,他姓顾的想挖人族的根,那老天爷,列祖列宗,能让他们成功吗?”
    众人嘴上说个不停,气氛显得愈加活跃了起来,可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非常嘈杂的声音,似乎是起了什么冲突,司家老太爷眉头一挑,那股子久居上位,手握大权的威严感,便自然而然地散发而出,他脸上的胡须颤动着,猛地从喉咙里喷出两个字来,那气息简直比年轻人都还要充沛。
    “肃静!”
    未等外面的人回话,司怀智却是突然开口说了一句,道:“太爷爷,想来是他们到了!”
    离得最近的人,自然是先到的,这也是情理之中。
    一说到是那些对家族忠心耿耿,这时候还愿意回来的人,场内众人的眉眼之中,顿时又都多了许多笑意,那样子,显然是对这些晚辈们的选择十分满意的。
    没办法,朝廷这出绝户计,着实是吓到了他们,甚至是吓坏了他们,不然他们先前也不至于激动成那个样子,越是如此,就代表他们越是害怕,现在能成这样的结果,真真是意外之喜了,这只能说他们各自的家学传承是没错的,孩子们能够不被敌人蒙蔽,分清是非,对家族的忠诚不变,那都是教育的好,他们不亏是家族里的顶梁柱,很多人都打定了主意,这些最快回来的一批人,以后都要倾斜资源,重点培养。
    “回来了?”
    老太爷一听这话,高兴得连眉眼都弯了起来,他双手撑着龙头拐,颤巍巍的,就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回来了好呀,回来了好呀!”
    “太爷爷您慢着点!”
    司怀智见状,赶紧上前几步,抢在下人们过来之前,将其扶住了。
    眼看老人都已经起身了,其他人也就不好坐着了,都一起站了起来,在堂屋中央翘首以盼,安静地等待了起来。
    身为一家之主,手上管着上万人的生死,他们这次能主动站起身等待,想来对于那些晚辈们而言,都已经算是一种莫大的荣耀了,是一种恩赐,更别说是出去迎接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再怎么样,起码都要顾忌家主的威严,对方是晚辈,他们哪儿有出去迎接的道理。
    可未曾想,之后进来的人,却没有如他们预料中那种见到家主在等待,所以十分感动,以至于热泪盈眶的场景,这进来的人,个个脸上的神色都极为冷漠,甚至带着一丝讥讽之意,而且个个都是一身戎装,扶着刀剑,接连走进来后,也不说话,只是站在一起,看着这边,仿佛在隔空对峙。
    如此诡异的场景,竟然还是有人没看出来端倪,反倒是热情地招呼道:“这路途劳顿,孩子们都辛苦了,快来人啊,给少爷们打热水洗脸,服侍少爷们先把盔甲脱了!”
    正在边上的下人们正要去忙的时候,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声高喝,而且站在大堂里的十四个人对于这个声音都很熟悉,因为这是此地原本的主人,也就是朝廷亲封的雍州牧的声音。
    “不必麻烦了。”
    话音一落,刚才进来的这十五人突然分成两列站开,露出了正中央,刚刚才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健壮男子,看他一身衣服满是污迹,眉宇之间也有些疲倦,但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身为雍州牧,负责镇守一方,任务极其重要,现在丢了州城不说,还被叛贼们给抓住囚禁了起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如果不是心心念念还要为朝廷夺回州城,或许他早就在屋中自杀了。
    但今天,今天的情况不一样了,今天是他这些日子里最扬眉吐气的一天!
    “尔等身为大凉子民,不思报国,反而在国家面临危险的时候趁虚而入,犯上作乱,目无王法,实在是罪无可赦,但念在兹事体大,一应审判,都在战后,由朝廷派来的钦差亲自监督完成,现在嘛,各位家主,请吧!”
    他咧着嘴,侧过身,朝着大堂中央已经目瞪口呆的众人一伸手,做出一副请君入瓮的样子,表情那是说不出的快意。
    明天可能不更,因为我订了新的眼镜,增了很多度数,短时间内或许不太适应,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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