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个身穿红衣,浑身都是腱子肉的壮汉,扛着呼延灼所坐的轿子,一路走到了绛云楼的正大门口,没有直接将轿子放下,而是十分默契地一起蹲了下来,左腿往后伸长,将全身的重量都给压在了右腿上,轿子隔着地面还差着一截,没有完全落下。
    这时候,这前后一整条街的路上,就已经看不见其他人了,不过暗地里偷偷摸摸地看热闹的人,还是不少。
    绛云楼这次派出来迎接呼延灼的管事,是个寻常的,大户人家里那种中年管家的模样,身上的穿着也不大起眼,只是细微处的佩饰,稍显身份罢了。
    有绛云楼的下人代为通报,所以他打从远远地能瞧见呼延灼一行人的时候,就已经恭恭敬敬地弯着腰,垂着手,等在路边了。
    实在是没办法,明明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东家却还是不肯直接停业,倒不是说真舍不得这就像流水一样流到兜里的钱,说起来,这绛云楼背后的金主,那来头可不小,自称是把生意做满了整个沧海界的乾坤商会的股东之一,这区区一个祁连城的青楼,其实对他们而言,完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赚钱当然是赚钱了,可主要还是个情报来源的点,而且商贾嘛,其实生意做的越大,在小的地方反而就越抠,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是积少成多,更何况有这么大的背景,如果他们自己不想着要关,那谁也不能替他们做主。
    所以眼下就只能靠他亲自出面来打点了,就只希望对方不要因为上次的事而怪罪到他们绛云楼头上来,其他的,随他怎么样,都可以,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不然他是绝不会点出后面的真正东家,因为牵扯太大,他落不了好。
    “哎哟!呼延城主,到底是起了什么大风,才把您老人家给刮来了呀!大家伙还闲着干嘛,赶紧来迎驾呀!就是见他老人家一面,那可都是你们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呢!”
    其实隔着还有些距离,可他便已经非常热情地喊了起来,语气那是甚为的亲热,甚至是有些肉麻了,不过做这种生意的,也不比其他,怎么肉麻,怎么热情都不为过。
    干的就是这种买卖,岂能再跟其他行当一样自命清高呢,他快步地走上前,亲自为呼延灼掀开了挡在前面的帘子,同时朝着旁边一使眼色,然后便见有三个龟公,一起带着一副谄媚的笑容跑了过来,直接顺势一下子横趴在了地上,把后背对着轿子口,三个人合力,才将这座轿子和特意从绛云楼里面一路铺出来的红色毯子给连在了一起。
    正坐在轿子里面的呼延灼一看,心中那熊熊燃烧的烈火顿时一歇,毕竟是伸手不打笑面人嘛。
    看看人家这架势,做的那绝对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热情得就差没直接给他放鞭炮了,不过真要是那么做了,他反倒是要动怒了,毕竟他这些日子过得可是苦涩到了极点,哪儿有什么好庆祝的,最后一点嘛,就是这帮家伙也不是他府上那些卖了身的侍女,拿捏一下倒是可以,但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直接打杀的。
    他探出手,在一旁绛云楼管事的小心搀扶下,慢悠悠地从轿子里出来,然后踩着龟公的背一直走到了红毯上,既然人家都给他面子了,他也给对方一个面子,就不在这里找事了,当下轻轻一拂袖,冷冷地问道:“红袖呢?本大人可听说她还留在这里,今天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嗯?”
    那管事一直就跟在他的旁边,眼睛尖,非常敏锐地发现了一点,那就是对方连脸上的胡子都是特意粘上去的,却不敢再多看,听到这个问题,只能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哎哟,大人呐,您可得担待一些,今儿知道您要来,她早早地就在房中正打扮着呢,现在应该正在屋里等您呢!”
    呼延灼闻言,撇过头,语气很是阴恻恻地问道:“她在哪个房间?”
    那管事下意识地正要直接说出“那当然得是天字号的房间了,毕竟您是咱们绛云楼的贵客嘛”,可陡然一想到,对方就是在那受难,挨了那一刀的,自己若是这么说,指不定发生什么事呢,当下赶紧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先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压着嗓子,脸上堆满了笑容,讨好地说道:“前面吵闹,后面有一出刚新修好的院子,最是雅致,是特意为了招待您这样有身份的贵客的。”
    呼延灼稍稍沉默了几息,最终还是没有发作,只是伸出自己的手,在那管事的脸上,轻轻地拍了拍,接着脸上也浮现了一点笑意,道:“你带路吧。”
    看着他脸上那副冷冰冰的,比不笑还可怕的笑容,被其给羞辱了的管事,却也不敢发作,赶紧弯着腰,朝着里面一伸手,热情地邀请道:“爷,您这边儿请!”
    踩着柔软的毯子过了大门,才发现绛云楼里的姑娘们,早早地就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将房门紧闭,躲在床上,大气也不敢出,至于客人们呢,别说这是大白天的,本来也没几个人过来寻欢作乐,就算是有,也早就都跑了,所以此刻里面倒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尤其是绛云楼还大,就显空旷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里面走,绛云楼里其他的仆役和丫鬟们都躲着,因为都知道这位爷最近是既看不得女人,也看不得什么男人,未免引起误会,连迎接的队伍都省了,至于最后面,则有整整二十个带刀侍卫跟着,随行保护。
    踩着最寻常的青石板路继续往里走,过了百花争艳的大花园,一直走到了很里面的一栋小院子外面,他们这一大帮子人,才终于是停了下来,那管事的在前面一委身,问道:“红袖姑娘现在就在里面等着您呢,不知可需要小的。。。。。。”
    呼延灼立马一伸手,止住了对方,然后冷冰冰地道:“不必了!”
    说罢,一扭头,他又朝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侍从们吩咐道:“进去看看,搜查一下!”
    哪怕他明知道,在祁连城里,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应该已经没人敢与他作对了,但因为那件事而产生的心理阴影,着实是很难抹除,今天若是真让他去了天字号房,他不定得疯癫得拔刀杀人!
    二十个带刀的侍卫们互相对了一下眼神,留下四个人站在呼延灼的身后继续守着,其他人直接握着刀柄,大踏步地闯了进去,然后很快就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女子惊呼声,那声音也很熟悉,基本上可以确认身份了,但外面听到了的呼延灼,却是丝毫不在意,反倒是皱着眉,开始有些躁动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过了好一会儿,仔仔细细地把屋子都翻给遍了,连四周的墙壁都敲了个遍,确定没有什么机关的侍卫们,这才从里面走出来了,当先一人朝着呼延灼轻轻地点了点头,抱拳道:“禀告城主大人,兄弟们将里面的屋子搜了个遍,里面就只有一个女人,没有任何问题!请您放心!”
    他们都是在衙门里当差的,余钱不少,这座章台街也算是常来了,虽然去不起绛云楼这种真正的销金窟,可其实也认识盛名在外的红袖姑娘,只是这时候不敢说出她的名字罢了。
    见这些手下人都这样说了,呼延灼总算是暂时安了心,可还是朝着他们继续吩咐道:“你们就在旁边警戒着,只要听到有摔杯子的声音,就直接进来!”
    他是真的怕了,因为那东西没了,他不光是胆子变小了,而且胡子也掉了,就连声音也变得愈加尖细,嗓子怎么都使不上劲,他自己心里因此而感到自卑,所以变得沉默寡言,不喜欢再说话,更不想叫嚷,可不叫呢又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出了什么事,来不及进来救他,于是便以摔杯为号。
    “是,大人!”
    外面的侍卫们答应的很是干脆,直接围着这座小院子站了一圈,把绛云楼自己的人都给挤到了边上去。
    眼看这样也算是万无一失了,呼延灼这才敢踩着小步子走进去。
    这座院子占地其实也不大,毕竟是寸土寸金的章台街,地价可不便宜,只是与前面的房间不同,周围隔了一点,变得更有私密性了,可以满足更多爱好广泛的客人们的喜好。
    推开刻着镂空鸳鸯图案的大门进去,里面其实就是寻常那样吃酒的地方,中央放着一张小桌子,还有三个凳子,至于其他的东西,就都是些装饰品了。
    什么是美人榻了,哪个是梳妆台了,都搁在边上,而隔着一道朦朦胧胧,其实有些透,上面绘着仕女图的屏风,里面就是一张供客人们与姑娘颠*鸾*倒*凤的大床了。
    就见那位红袖姑娘,正端坐在一张古琴的边上,看见呼延灼进来了,赶紧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副巧笑嫣然的样子,媚笑地向他打着招呼。
    “官人,您来了。”
    呼延灼看着她,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先前与对方在床上对阵厮杀的香艳场景,可谓是春色满满,可转瞬间,他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脸上露出了扭曲惊怒神色。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虽然心中欲*火燃烧不停,可根本就感受不到那个本应该跳起的东西,心中恼怒自己再也无法行房事,振夫纲了,连带着看到那穿着清凉,身上除了上下三点勉强遮着以外,其他地方基本是露了个精光的红袖,那反倒是气不打一处来。
    “臭婊子!穿的这么少,倒不如不穿好了!”
    他突然一个大步迈了上去,结果一下子就扯动到了伤口。
    虽说那伤基本上算是好了,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毕竟那里除了泄*欲,同时还是排泄的地方,那哪儿能跟其他地方一样受了伤就全部缝合起来,这一下子痛彻心扉不说,就连身子都软了半截。
    所以为什么宫里的太监都喜欢弯着腰走小步呢,其实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一下子差点站不稳,一手捂着肚子,下意识地伸出另外一只手搭在了红袖的裙子上,手里抓着那光滑柔嫩又洁白的大长腿,他眼中的欲*火与怒火全都混杂在了一起,让他的样子和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极度扭曲了起来。
    “贱人!”
    到底也是呼延实的弟弟,呼延家虽说不如尉迟家,但也能算是半个将种门庭,他从小的身子骨打熬的不错,不然也很难熬过那个晚上,这下好不容易强撑着站起身,尖着嗓子骂着,直接一巴掌,就向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冷漠样子的女人脸上扇去。
    “啪!”
    一道清脆的耳光声在屋中,却不是呼延灼一巴掌打在了红袖的脸上,反倒是红袖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呼延灼的脸上,将这个一脸愕然之色的“城主大人”,给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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