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人人挤破头都想往里搬的京城东城区,由明德门进来,再往里走,紧挨着皇宫旁边,有一条布政街,其地位和名气,完全不输于权贵云集的天波街,天波街上有前任中书令苏孺文的宅邸,而这条街上,就住着现任的天官之首,尚书令张伯仁一家子。
    朝廷正式赐于顾玄的宅邸,也坐落于此,毕竟他现在已经成功地得到了储君之位,是大凉名义上的新任太子爷,若是还带着手下人住在驿馆里那就太不合适了,这丢的也是朝廷和皇室的脸。
    只是前任太子顾苍刚死尚还不到半年,虽说是树倒猢狲散,可如果就这样随便地将太子府易主,那也过于不近人情了,况且顾玄自己都不可能同意这样做,所以朝廷才会单独为其挑了一处宅邸,作为他之后在京城的别府。
    “真是,大开眼界!”
    已经换上了一身凉国传统长衫的摩罗贝提,忍不住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门口放置地石屏风,框架上雕刻着七条正在游动的龙,栩栩如生,正面光滑一片,好似一面石镜。
    再过一些时日,将会由工部派出专门的匠人来这里,将礼部与吏部一起整理出来的,关于描述顾玄功绩的话,给一一地雕刻上去,以此来彰显他的功劳与荣耀,皇恩浩荡,可见一斑。
    不光是摩罗贝提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他旁边的马家兄弟俩那更是东走走,西看看,脑袋和眼睛都快忙得停不下来了,他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阔气,又在细微之处凸显着工匠的巧妙心思以及种种规矩的宅子呢。
    这一切,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从未体会过的新鲜和震撼。
    “铭泽,俺是不是在做梦?你快掐掐俺。”
    马二虎抬起头,望着眼前比自己以前住的屋子都要大的天井,脑袋都差点给仰了过去,未来,他们就要住在这样的宅子里了,这一切,都给他一种如梦如幻的不真实感。
    “二虎哥,别给王爷丢人了!”
    虽然马铭泽嘴上这么提醒着,但他自己其实跟马二虎也差不多,只是稍微还算镇定一些,没有太过失态罢了,可前后落差这么大,饶是他,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感觉。
    想过跟了王爷或许会体会到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他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他们竟然就已经从一个幽州的小村子搬到了这寸土寸金的京城来,而且还能住在这么大,这么豪华的一栋宅子里。
    乖乖,这一根梁柱,估计都够买下他们十个马家村了吧。
    这三个初来乍到的泥腿子,跟着前面的顾玄等人一起往里走,刚刚才穿过了前院,正在这时,从里面突然跑出了两列人来,男左女右依次分开,身上都穿着侍女和仆人的衣服,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顾玄与陆议二人之后,立马低下头,赶紧跪倒在地,齐声喊道:“太子万福金安,奴才拜见主人!”
    被他们恭贺请安的顾玄,此刻面容却有些苦涩,被人称作“太子”,他不光是不适应,甚至心里还有些膈应,但也无法责备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下人,所以他依旧很有风度地一抬手,温和地道:“都起来吧。”
    眼前的这些,那都是从宫里挑出来的人,懂规矩,识礼仪,怎么伺候人,也知道怎么去迎合主子,能有他们在这里服侍,那府里就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
    至于说这里面有没有其他势力故意送进来潜伏的谍子,顾玄不知道,当然也不在乎,因为这种事本就很难说完全做到不发生的,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何必每天放在心上恶心自己呢。
    顾玄转过头,笑道:“倒是得委屈先生暂做一些时日的大管家了。”
    陆议闻言,微微一笑,丝毫不介意地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一步一步地来,急不得,有道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凡事,都得落到实处,从细微处做起,只有把这里给经营好了,王爷您,还有臣等追随您的人,才能够真正放开手脚做其他事,不是么?”
    这一声“王爷”算是叫到了他的心坎上,本来他也没把自己当做什么太子储君一类的,当下顾玄的心情也转好了一些,亦是点头道:“先生说的极是,接下来,先低调些时日,收拢起人手才是正理。”
    在这个世上,他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实在是不多,而且基本上都还在外面,没有跟他一起回京。
    朱大春和冯鐵昇等黄沙县的旧人都不愿意来,并且他们也没有那个能力,这治理一县和治理一国,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若是强行把他们提到一个高度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魏平,谢实,这两个人都是大才,可他们都还在处理卫晋两国的后续事宜,暂时脱不开身,至于曹焱和陆登云,那都是只能用来领兵打仗的将领,来京城纯属是浪费他们的才能,至于蓝云轩么,那也得留在幽州帮陆登云,所以顾玄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就必须得先收拢起自己的班底才行。
    就像今天早上,能在朝堂上站出来帮他说话的,尚书令张伯仁暂不做考虑,而夜知槐这人不必再谈,像左未都这种,以及之后可能也愿意投向自己的,都应该好生地再考察一二,毕竟有时候,一个愚蠢的,或者说暗地里怀着其他心思的队友,对自己人造成的伤害和破坏,其实要远胜于一个强大的敌人。
    今晚,就在这里,便即将展开一场盛大的宴会,由顾玄做东,而宴会的请帖,牵头的事宜都交由夜知槐来办了,今天能来的,会来的,且不说他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可至少明面上,对加入他手下,成为从龙之臣很有兴趣,若真有那心怀鬼胎之辈,不说自己,最起码陆议还是能看出来的,这就是一个筛选手下的好机会。
    未来的所谓考验,其实无非也就是将一部分日常的政务都交由他,或者说他的班底来处理,这一点,顾苍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在做了,而要想己方的政令得到迅速而且有效的实施,他就必须得得到一些关键人物的帮助,不然敌人有的是办法给他使绊子。
    从上到下,一层一层,都必须有自己人盯着,不然随时可能出问题,而错误犯的一多,有心人再故意煽风点火,那对于他的形象和威严都是一种巨大的打击,次数多了,便进而能动摇他的地位。
    这些都是党争的小手段罢了,其他的诸如恶意构陷,乃至于下套暗算,各自脏手段,那是层出不穷,若真靠自己来应对,任凭你三头六臂都难以招架得住。
    这一边,府上的丫鬟和侍女们,以及家丁仆役还在搬运着堆放在外面,外人特意遣人送来的礼物以及朝廷的一应赏赐,还有府上一切应用之物,冷不丁的,竟然有人就这样直接走了进来。
    “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呀!”
    夜知槐这次是一改之前出了宫就立即往家赶,什么宴会也不参加的习惯,此刻大袖飘摇,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从外面快步地走了过来。
    顾玄原本是背对着他,一听到他的声音,眉头微蹙,但等他转过身面向夜知槐的时候,很快就已经换上了一副仿佛在望着老友的真挚笑容。
    不管夜知槐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最起码这次在金銮殿上,的确是靠他才帮自己渡过了难关,而且之后顾玄只会更加需要对方的帮助,别的不说,就夜知槐这颗记住了大凉所有六品以上官员履历的脑袋,那就是无价之宝。
    “不知夜大人大驾光临,玄有失远迎,夜大人,恕罪,恕罪呀!”
    夜知槐不敢放肆,赶紧一拂袖,躬身揖礼,也道:“太子爷这么说,可真是折煞下官了,是下官斗胆不请自来,还望太子爷海涵。”
    “都是自己人,不必这么客气,来,我来为大家引荐一下,这位,乃是夜知槐夜大人,我大凉的吏部尚书,是真真正正的国之栋梁,今日若非夜大人替我在金銮殿上仗义执言,只怕玄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呢。”顾玄一边说着,一边又指向了站在身侧的陆议,亦是兴高采烈地介绍道,“这位,乃是玄之左膀右臂也,陆议,陆先生,这小一年,多亏了陆先生相助,不然玄绝无今日的光景啊!”
    两个明面上的地位相差悬殊,暗地里的背景更是完全不同的人,隔着顾玄遥想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是微微一僵,然后又闪电般地挪开了视线,同时笑着向对方行礼,表现得十分亲热。
    “哦,久仰久仰,夜知槐,见过陆先生。”
    “夜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陆某一介布衣,可当不起这大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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