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城。
    “快,开门!”
    和讬驻马城门外,一脸阴沉地朝城墙上喊着。
    他败了。
    他的五千人围攻一千人,不但没打开对方的防御圈,反而使自己损失惨重,而且因为主力骑兵愚蠢地进入对方火力折损大半,紧接着被人家增援的骑兵冲成了全线溃败。
    好在他跑得快。
    但他残余的三千多人马都在后面放羊呢!
    不过他还没输,他还有眼前这这座重新修缮的坚固城池,章丘西倚白云湖,东靠绣江,四面皆是宽阔的护城河,只要坚守住不用半天,正在围剿谢迁的巴都礼就会赶来。然后同样不用一天,济南的援军也会赶到,那时候正好合围这支明军,彻底洗刷这场惨败的耻辱……
    “狗东西,怎么还没人?”
    和讬这才发现至今城墙上也没见有人站出来回答他。
    他和那包衣面面相觑。
    他们并没注意到,在城墙上箭垛的射口中,有几个炮口正在缓慢地调整着。
    “主子,小心有变!”
    那包衣警惕地说。
    “有变?能有何变?那些狗东西还能造反是怎么着?”
    和讬不屑地说。
    他这话刚说完,对面城墙上骤然喷出四道火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上百颗霰弹如狂风暴雨般砸过来,那包衣尖叫一声,瞬间被一枚霰弹正砸脑袋上,虽然不至于砸成烂西瓜,但也一下子血肉飞溅,半张脸都没了。和讬倒是运气不错,只有战马的脑袋和他的右腿被击中,铅弹凶猛地打进了他膝盖,然后带着碎肉和碎骨又飞了出来。
    他惨叫一声从马背坠落。
    后面几个一同逃回来的包衣同样被打得一片哀鸿。
    “呃,这是内讧吗?”
    远处带着骑兵追杀而来的窦名望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他前面百余八旗满洲的骑兵,同样看着这一幕,然后以最快速度转向西,而被他的骑兵贯穿的清军步兵溃兵也同样放弃向章丘逃亡,向东西两个方向四散奔逃。
    在这些清军步兵后面,更多明军骑兵汹涌而来。
    话说北方前线的旅属骑兵营那可都是大编制的,实际上一个骑兵营拥有八百骑兵,而且军属甚至还有单独的骑兵旅。至于南方的就惨多了,一般旅属也就是两百,军属骑兵旅也就一千,毕竟这时候杨庆手中还是很缺少战马的。
    “指挥使,追敌吗?”
    他身旁的骑兵营长问道。
    “不用,跑就跑了吧,进章丘,咱们的目的是救援谢迁!”
    窦名望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加速向前。
    此时章丘城头的大炮依然在不断喷射火焰,甚至就连留守的民团士兵都拿着鸟铳冒出来,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大量八旗朝鲜士兵的身影。在他们的炮火中,原本不多几个想过去救回和讬的清军也放弃了这个念头,看了看后面正在逼近的明军骑兵,一个个带着惊恐转头向济南方向逃亡。
    可怜和讬拖着一条断腿,在地上爬呀爬,就那么一边爬着一边看着窦名望地逼近。
    很快他就停下了。
    因为他身后的炮火停止,伴着开门的声音,章丘城门缓缓打开。
    “姓焦的,你这狗东西,大清待你不薄,你竟敢忘恩负义!”
    回过头的和讬怒斥道。
    不久前还在观战的那个文士此刻也穿了一身棉甲,手中提着宝剑,在那些民团士兵护卫中走到他跟前,向南边一抱拳,大义凛然地说道:“家父神宗皇帝朝进士,熹宗皇帝朝副都御史,焦家世受大明皇恩,岂能与尔等建奴为伍?此前忍辱负重正待今日!”
    说完他直接从和讬头顶跨过。
    就在同时窦名望率领的明军骑兵到达。
    “章丘生员焦毓瑞见过将军,王师北定中原,章丘百姓以建奴正红旗满洲梅勒章京和讬献上,今日复睹王师风采,先考在天之灵终可安息。”
    那文士行礼说道。
    “先考是?”
    窦名望还礼说道。
    “先考讳馨,崇祯年间赠工部尚书。”
    焦毓瑞说道。
    “名臣之后,忠良之家啊!”
    窦名望感慨地说道。
    “狗屁的忠良之后,要不是摄政王下旨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狗东西又岂会迎,啊!”
    地上的和讬惨叫一声,用悲愤地目光看着一名乡绅,后者的脚正踩在他膝盖的伤口……
    当然,这些小事不值一提。
    窦名望同样跨过他头顶,在章丘士绅热情欢迎下,率领王师进城,城内的街道上还能看到血迹,甚至还有少量八旗神军的死尸没来得及清理干净。和讬在这里留下八旗朝鲜和神军各一个牛录,另外还有当地士绅,主要是焦,李,胡几个主要官宦家族组织起的团练。这座小城在明末三朝出了不少高官,天启朝副都御史巡抚宁夏焦馨,吏部侍郎胡东渐,而且他俩都是同乡李国相的学生。焦毓瑞考察完战场,评估出胜利者后,紧接着就返回,然后剩下就一句话而已,八旗朝鲜军被他们拿银子收买,连同民团围殴神军,迅速清理干净城内然后在城墙上以大炮迎接和讬了。
    或者说欢迎王师北定中原了。
    这局势很简单,如果多尔衮不玩士绅一体当差纳粮,那么这些士绅会帮清军抵抗的,可你收税那就完全没必要了。我们顶着汉奸恶名,忍着恶心臣服大清,不就是因为南边的大明收士绅的税吗?
    否则我们很喜欢被骂汉奸吗?
    现在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
    你不收税就是圣主明君,你收税那就是建奴,这事情就这么简单,圣主明君咱们就齐心协力,在北方共同建立士绅乐园。你收税那就赶紧拉倒吧!跟着杨庆至少后者实力还更强而且经济搞得更好,我们交税的损失还能弥补一些,跟着咱大清连弥补都没法弥补。
    话说这个账很好算。
    很快明军后续源源不断到达并进入章丘,正在围剿谢迁的清军全线后撤,巴都礼没敢反攻章丘,那会让他陷入明军和谢迁的义军夹击,他率领的清军退守淄川。而反攻章丘的任务交给了济南将军,实际上也是山东清军最高统帅,多尔衮的亲信正红旗满洲固山顺承郡王勒克德浑,这个是代善的孙子,而代善因为年纪太大已经在北京养老了。
    勒克德浑的反应也很快。
    第二天从济南出动的清军骑兵就抵达章丘,但这时候第二旅后续各军已经全部进入章丘,清军仓促发起的进攻很快被打退,清军不得不暂停进攻等待红夷大炮。与此同时另一路清军自济南南下佯攻泰安,以此逼迫窦名望回防,但却在泰安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紧接着又遭到第九军骑兵旅的横击,不得不惨败回济南。随即第九军步骑各一个旅上,以进攻长清来作为报复,另外一个步兵旅则北上增援窦名望。
    就在同时邹平士绅迎谢迁部进入邹平,补充了粮食的谢迁部义军和邹平民团随即进攻淄川。
    巴都礼继续固守淄川。
    山东战火熊熊燃烧。
    而这时候杨庆也得到了徐州行营都统曹友义发来的报告。
    “可怜的多尔衮!”
    忠勇侯幸灾乐祸地做出评价。
    不得不说多尔衮的日子过得也很憋屈啊,不收士绅的税,他就养不活自己的军队,收士绅的税,人家就立刻欢迎王师北定中原。反正只要收税他也就没吸引力了,那些士绅说到底都明白现在谁强谁弱,为了保住自己的特权,他们的确可以和多尔衮齐心协力,可当多尔衮不给他们特权的时候他们也就弃之如敝履了。
    反正投大明也一样要交税。
    但大明的前途明显要比多尔衮光明得多。
    他们至少不用面对谢迁这样因为饥荒而起兵的农民军了,杨庆不会让山东米价高达五两的,他肯定会向山东运输粮食以救济饥民,然后山东立刻恢复稳定,那些士绅也不用担心哪天被饥民灭门了。和这些相比,交税交得还算物有所值,但跟着多尔衮就算交税也一样没法过安稳日子,还得担心哪天明军打过来对他们清算。
    他们都是聪明人。
    这利益上计算得清楚着呢!
    “侯爷,根据山东各军奏报,类似的情况还不少呢!栖霞的于氏兄弟已经派人去登州联络,只要咱们的大军过去,他们立刻倒戈。”
    史德威说道。
    “于氏兄弟?就是戚武毅的那两个重外孙?”
    杨庆说道。
    栖霞于氏兄弟就是于七于六,他们祖母是戚继光的女儿,原本历史上栖霞反清的,不过他们反清是在很久以后了,这时候作为栖霞有数的大地主和金矿主,他们同样因为大明对士绅的收税而组织民团跟大清混。不过因为戚继光的关系,他们实际上是登州和清军控制区之间主要走私商,话说戚继光可是崇祯临死前封的世袭伯爵,而且一个后代已经继承爵位。
    “这是瓜熟蒂落了,再不取就对不起山东父老了。”
    杨庆感慨道。
    “给徐州和登州下令,拿下山东,一举推进到济水,另外告诉杨勇,锦衣卫该收网了,海州到胶州的走私线已经不需要保留了。”
    他紧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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