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醇香带着几个县衙的衙役在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跪下,“下官不知摄政王驾临敝县,有失远迎,惶恐,惶恐。”她说是如此说,神情却十分从容,不见半点惶恐之色。

    宁棠娇倒是喜欢这种人,神色稍缓道:“你来得正好。本王携皇命而来,本不欲惊动各府县,只是有一事要托你去办。”

    许醇香道:“下官惶恐,摄政王但说无妨。”

    “本王出巡,沿路由王府总管先行打点,一路无事,直到昨夜,突然下落不明。你既是这一带的知县,想必熟知这一带的地形,可否派人替本王找一找?”宁棠娇以前并不喜欢用“本王”这个词,总觉得说出来太装腔作势,但现在到了外面,尤其是在这些外放的官员面前,便下意识地把摄政王的架子端起来。看了太多微服私访的电视剧,她脑袋总有地方官心思深沉,随时会化身虎狼的错觉。

    许醇香道:“下官正要为此事请罪!”

    宁棠娇心中不好的预感应验了。她忙问道:“是否有总管的消息?”

    许醇香道:“前日有人看到齐云寨抓了一位京城口音的妇人和她的随从,我想兴许摄政王知道她的身份,不想竟然是王府的总管,下官真是罪该万死!”

    看她匍匐着身子,头磕在地上,态度卑微以极,宁棠娇满肚子的火也不好胡乱发泄,冷着脸责问道:“齐云寨?那是什么地方?为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掳人?她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许醇香直起身道:“启禀摄政王,说来惭愧。在齐云寨方圆二十里之内,他们就是王法。”

    宁棠娇火一下子就压不住了,“这是什么话?身为一县之长,在你管辖之地冒出这样目无法纪的狂徒,你竟袖手旁观,任她们胡作非为,为祸乡里,你……你如何对得起顶上的乌纱帽?!”

    许醇香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她说到乌纱帽,才露出疑惑的表情,“何为乌纱帽?”

    宁棠娇语塞,随即气势磅礴地吼回去道:“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快说,为何任由齐云寨作威作福?”

    许醇香道:“其实,这齐云寨并不在和春县的管辖范围之内,只是它占据的偌大地盘中,有不到两里地属于和春县所有。”

    宁棠娇皱眉道:“你适才不是说齐云寨占据了方圆二十里?”

    “齐云寨在三县的中间,和春县占的地最小。其余由迎夏县与送秋县各占一半。”许醇香不卑不亢道。

    宁棠娇品出点味了,“起来说话。”

    “谢摄政王。”她跪得有些久,全赖后面的人搀扶才站稳。

    宁棠娇道:“既横跨三县,便该由三县齐心协力才是。为何还容她们嚣张至今?”

    许醇香道:“可否让下官讲个故事?”

    ……

    她看上去像是理解能力很不行的人吗?那种要小故事引出人生大道理的方法已经过时了好不好?直接归纳中心思想很难吗?

    不等宁棠娇出言反对,许醇香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话说从前有一个猎户生了三个女儿,夫郎早逝,三个女儿都由她一手拉扯长大。后来猎户年迈,不能再去山上狩猎,便让三个女儿奉养她。谁知三个女儿彼此推诿,谁也不愿意承担奉养母亲的责任,母亲伤心之下,一病不起很快就过世了。”

    这是三个和尚没水喝的家庭伦理悲剧版吗?

    宁棠娇肩膀被刘灵毓轻拍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耳边立刻传来刘灵毓刻意压低的声音,“先找个地方落脚。”

    宁棠娇听到现在哪会不明白许醇香的打算,这是借题发挥打小报告。刘灵毓是怕她救人心切,贸贸然地蹚进这三县的浑水中去。

    她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许醇香,道:“百善孝为先,这三个女儿实在可恶!可惜这只是个故事,若是真人真事,本王定要将她们问罪。”

    “不是……”许醇香想将暗示的内涵歪回来,却被宁棠娇摆手打断,“本王坐了半天的马车,疲乏得很,附近有哪里能歇脚的地方?”

    许醇香道:“和春县就在前方不远,下官斗胆迎驾。”

    宁棠娇本不愿去和春县,以免对外造成她为许醇香撑腰的误解,但一来她的确需要一个地方落脚,以便打听总管的下落,二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她初来乍到,有个本地人指引做事才会事半功倍。因此,她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应允了。

    许醇香便让衙役去前面引路,自己徒步跟在马车旁,陪宁棠娇说话。

    宁棠娇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当地人土风情。

    许醇香知不无不言。

    “齐云寨只占着和春县两里地,为何你如此着急?”宁棠娇问道。

    许醇香叹气道:“不瞒殿下。迎夏县和送秋县虽然被占了近十里地,但那都是些无人去的山地,对迎夏送秋两县毫发无伤,而我县被占的却是良田。”

    宁棠娇有点懂了,“你可曾上禀?”

    许醇香迟疑道:“这其中还另有内情。”

    “说。”

    “其实齐云寨现任寨主古坤青原先是易家军的易蓉蓉将军的正夫。”

    宁棠娇一怔。在这个地方听到易蓉蓉的名字实在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许醇香道:“传闻他被易将军休弃,才沦落到齐云寨为寇。”

    宁棠娇道:“好歹夫妻一场,自家正夫落草为寇,难道那个易蓉蓉不曾过问?”

    许醇香道:“听说易将军曾亲自找上门,却被打跑了,从此就再也没去过。”

    这就是家和万事兴的反例吧?自己婚姻不和谐,闹得左邻右舍方圆数十里都不得安生。

    宁棠娇道:“总管落在那个……”

    “古坤青。”

    “嗯,落在他手里可有危险?”

    许醇香道:“暂时不会有任何危险?”

    “暂时?”听起来不甚可靠的样子。

    许醇香道:“其实,齐云寨都是男子,他们捉女人去,是为了……呃,为了传宗接代。”

    “啊?”宁棠娇刚发出惊呼,左手就突然被刘灵毓抓了去写字。他指尖轻轻地划在掌心,痒得她一下子喷笑出来。

    许醇香叹气道:“此事的确可笑。”

    宁棠娇:“……”她不是笑这个。

    刘灵毓无奈地放开手,低声道:“问问她,易蓉蓉为何夫郎闹翻。”

    宁棠娇干咳一声,以掩饰适才的失态,“你可知易蓉蓉为何与她夫郎闹翻?”

    “下官听过些传闻,但未曾证实,不敢妄言。”

    宁棠娇发现这个和春县的知县挺八卦的,什么都知道。“你说便是。”

    “据说与楚家大公子有些关系。”

    “……”果然是八卦。

    马车行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进了和春县。

    宁棠娇掀起车帘打量,发现和春县不负和春之名,果然遍地良田,处处鸟语花香。

    许醇香边走边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面上流露出赞许,才松了两颊。

    浩浩荡荡的车队行到县衙门口,顿时把外墙陈旧的县衙比了下去。宁棠娇下车的时候脸上有点烧,自己这一行实在太像受家族庇荫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了。

    许醇香等人并不作如此想,在她们看来堂堂摄政王自该有这样的排场。

    宁棠娇借口疲乏要休息,许醇香立刻将她迎入县衙后堂休息。

    后堂虽然也很陈旧,但看得出厢房都打扫整理过。金花银花将东西从马车上搬下来,指挥家仆飞快地布置起来。等宁棠娇和刘灵毓下车,里头已经焕然一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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