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维桢空着手回来了,少妇显得很高兴,道:“大兄弟谢谢你了”。
    “大姐客气了,我姓林,大姐叫我小林就成。大姐贵姓?”
    “我姓叶,也没个正经名字,大家都叫我叶子”。
    看她的模样,也就二十出头,或许还没自己岁数大,却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不过出于礼貌,林维桢还是喊了她一声叶子姐。
    叶子姐也是下铺,等把两个孩子安顿好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火车启动了,两人坐在铺位对面的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林维桢本想打听一下叶子姐爱人的情况,却发现她一双眼睛红彤彤的,肿的跟核桃似的,知道这段时间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只好将一肚子话咽了回去。
    火车出了羊城地界,在崇山峻岭之间一路北上。
    林维桢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椅子上,将自己的床铺让给叶子姐一家三口,偶尔帮她带带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夜色降临,车厢里的灯熄灭了。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叶子姐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林兄弟,我在这坐一会儿,你去睡吧”。
    林维桢道:“叶子姐,我没事,你这忙了一天,眼睛都没合过,你去眯一会儿吧”。
    叶子姐笑道:“你还跟我逞强,刚才看你不停地打哈欠,别硬撑着了,快去睡”。
    林维桢确实感觉又累又困,客气了两句,上床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隐约听见一阵低泣声,顿时醒了。
    黑暗中看到叶子姐背对着自己趴在窗户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躺下,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床板,却再也睡不着了。
    到了长沙站,看到林维桢背上包,提上行李,叶子姐疑惑道:“林兄弟也下车?”
    林维桢笑着道:“长沙是个好地方啊,既然来了,当然要走一走,逛一逛,怎么,叶子姐不欢迎?”
    叶子姐忙道:“欢迎,当然欢迎”,心里纳闷不已,昨天乘务员查票的时候,自己亲耳听见他说去首都,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呢?
    林维桢抱起小丫头,问道:“曹宁,欢不欢迎叔叔去你家做客?”
    曹宁奶声奶气道:“欢迎!”
    这一路上,在饼干和巧克力的贿赂下,林维桢跟这个叫曹宁的小丫头彻底混熟了,不敢直接对叶子姐说这话,只好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问曹宁。
    叶子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埋怨道:“林兄弟你真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路上你帮了很多忙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林维桢道:“叶子姐说的什么话,我这是要体验生活,去你家做客只是顺路而已”。
    叶子姐不禁又好笑又好气,道:“还体验生活?穷山僻壤里的生活有什么好体验的?到时候可别后悔,哭着喊着回家”。
    林维桢笑道:“看你说的,我一个大老爷们哭啥呀”。
    只是,林维桢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叶子姐一语成箴。
    在长沙坐上南下的汽车,一路上风景如画,林维桢还乐呵呵地逗弄着曹宁。
    下了汽车,先搭乘手扶拖拉机在山路上颠簸了近一个小时,然后步行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眼看着太阳将要落山,居然还没到地方。
    看到叶子姐在前面依然健步如飞,林维桢羞愧万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还不如一个女人,只是实在累得不行,也顾不上面子了,气喘吁吁地问道:“叶子姐,还有多远?”
    叶子姐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太阳,道:“快了,太阳落山就能到,累了吧?要不歇一会儿?”
    林维桢脸一红,这一路上自己都歇了四五会儿了,否则这时已经到叶子姐家了。
    叶子姐回头看着他笑道:“别不好意思,你第一次走这样的山路,算是不错了”。
    林维桢灌了一大口水,摆手道:“不歇了,咱们一口作气”。
    翻过一道山梁子,叶子姐指着脚下的一座小村落,语气低沉道:“这里就是曹家湾,村里都姓曹”。
    走了这么远的山路,林维桢感觉自己要虚脱了,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吹了一会儿山风,这才感觉好了点,苦笑着道:“叶子姐,我是真没想到,你们居然生活在这里”。
    叶子姐平静道:“祖祖辈辈都在这生活,习惯了,赶快起来,这里风大,容易感冒”。
    林维桢不情愿地爬起来,跟着叶子姐下了山,一边走一边问:“叶子姐,刚才我发现村子附近的耕地不多,你们主要靠什么为生?”
    叶子姐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农闲的时候男人进山打猎,女人在家做刺绣”。
    “刺绣?”,林维桢有些迷茫,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问道:“这里也有刺绣?刺绣不是苏杭一带才有吗?”
    叶子姐莞尔一笑道:“我们这里是湘绣,你没听说过也不奇怪”。
    下了山,快到村口时,叶子姐的脚步变得迟疑起来,越走越慢。
    林维桢抱着曹宁只顾低头走路,差点撞到她身上,看她站在路边一动不动,问道:“叶子姐,怎么了?”
    叶子姐眼圈一红,哽咽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说,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
    林维桢温言劝道:“叶子姐,班长牺牲的消息,大家伙儿早晚都得知道……”。
    叶子姐突然激动道:“可这个消息不该是我带回来的!上个星期,我收到他战友的电报,说他受了点伤,让我去看看他。我们都以为伤不要紧,可到了羊城,他都走了两天了。他是两个月前受的伤,一直瞒着家里,眼看着不行了,就想着临走前看看孩子,可他怎么就狠心连儿子不看就走了。他这么有出息的一个人,怎么就走了呢?我怎么跟村里人说啊!”
    叶子姐的声音有点大,背上正在熟睡的儿子被她吓醒了,哇哇地哭起来。
    就连林维桢怀里的曹宁,眼睛里也充满了忐忑和无助,咧着小嘴也跟着哭起来。
    这时,村口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看到叶子姐后,惊喜道:“全审回来了啊!”
    叶子姐忙抹干眼泪,强笑道:“回来了”。
    中年妇女看着林维桢,疑惑道:“刚才我还以为全叔也回来了”。
    叶子姐忙道:“他是你全叔的战友”。
    中年妇女从林维桢怀里接过曹宁,逗弄了几句,问道:“全叔不要紧吧?怎么没请两天假回来看看?”
    叶子姐和林维桢都没说话,曹宁遇到了熟人,童言无忌道:“我爸不回来了”。
    中年妇女笑着问:“你这孩子瞎说,你爸是曹家湾的人,不回来能去哪?”
    曹宁道:“我也不知道,我问我妈,她不告诉我”。
    中年妇女心里咯噔一下,看向叶子姐,结结巴巴地问道:“全婶,全叔他……”。
    叶子姐泪眼婆娑道:“你全叔他没了”。
    曹家湾户户姓曹,叶子姐的丈夫曹全在村里辈分比较高,听到消息的村民,络绎不绝地赶到曹全家,人人面色悲戚。
    曹全的父母死的早,曹全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和叶子姐的这门亲事,还是曹家湾的村长给牵的线做的主。
    所以,这次曹全出了事,村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一看到村长,叶子姐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哭出声来,“姑父”。
    村长将拐杖在地上拄了拄,叹了口气,和声道:“叶子啊,人死不能复生,唉……,我说前两天眼皮一直跳,怎么就应在了全伢子身上”。
    目光转向林维桢,问道:“你是全伢子的战友?贵姓?”
    林维桢没有否认,敬了个礼道:“你好,我姓林,叫林维桢,老爷子叫我小林就行”。
    村长疑惑道:“林维桢,我怎么没听全伢子提过你?”
    林维桢心里苦笑,自己本就不认识曹全,他上哪提自己啊,事到如今只能将这个慌圆过去,道:“老爷子,我和曹全不是一个连队的”。
    村长信以为真,还自行脑补了一番,问道:“你们是在战场上认识的吧?”
    林维桢愣了一下,赶紧点头道:“对对,是在战场上认识的”。
    村长又问道:“全伢子的表现怎么样?”
    林维桢一阵无语,自己怎么知道曹全表现如何?
    看到村长紧张的模样,林维桢只好道:“曹全同志很勇敢,没有退缩一步”。
    村长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看了一眼正在低泣的叶子姐,道:“全伢子死的光荣,没给咱们曹家湾丢脸。全伢子的孩子就是咱们曹家湾的孩子,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们娘仨!”
    叶子姐抬头道:“姑父,我一个大活人,能干活能吃苦,用不着你们”。
    村长把拐杖往地上一拄,道:“说的什么昏话!人死不能复生,叶子,你就别哭了,孩子要紧呢”。
    这时,村长的老婆来了,叶子姐见到姑姑后,姑侄俩人抱头痛哭。
    村长转身对林维桢道:“让她娘俩哭去吧,不管她们,林同志,今晚你住我们家,我家地方大”。
    林维桢道:“那就麻烦老爷子了,我这空着手来的,实在不好意思”。
    村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能来,我们曹家湾的人都感激你。老六家的,客人上门你发什么愣呢,赶紧去弄点水来,还有你们,都散了吧,过两天来送送全伢子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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