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的南毅挠头看爹,眼神疑惑:“爹爹,啥是《爱莲说》啊。”
    一想到儿子不学无术,只知玩乐,南珏大伯当场黑腾着脸,怒气冲冲训斥儿子道:“毅哥儿,你今日跟我好好学念书,哪里也不准去。”
    根据南毅的“顺我者……我喜,逆我者……我哭”的性格,南毅当场放声大哭,强烈要求:“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我要出去玩……”
    不等南老夫人百依百顺地支持孙儿,南珏大伯倏地抡动胳膊,夹抄起南毅,冲南老夫人一躬身,便大步告辞离去了,急得南老夫人忙冲身边的丫鬟吩咐:“快跟过去看看,大老爷若打了毅哥儿,赶快回来告诉我。”
    南姗暗翻白眼间,南瑾也已起身告辞道:“母亲稍安勿躁,大哥会有分寸的,母亲先用早饭吧,儿子也告退了。”
    刚出屋门口,被忽略的南敬英勇地冲到南瑾跟前,洋洋得意道:“二伯父,我会背周敦颐的《爱莲说》!我六岁半的时候就会背了 !”
    南瑾垂眉看着南敬,淡声问道:“那你今年几岁了?”
    南敬仰着下巴颌儿答道:“侄子今年九岁了!”
    南瑾单手负背,另一手指着身侧的南姗,语气平静无波道:“你姗妹妹不足四岁,也会背周敦颐的《爱莲说》,你可愿与她比上一比?”
    南姗再偷偷翻白眼,她才不会背什么《爱莲说》,她只会背您老教过的《采莲曲》,老爹,你怎么撒个谎,也能这么镇定!
    南敬正要说话,脑袋瓜已被狠狠呼了一巴掌,只见南琦三叔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你个不长进的糊涂东西!游什么湖!看什么景!你也给老子好好在家念书!”
    儿子莫名被揍,叶氏忙老母鸡护小鸡似,急嚷嚷地把儿子掩藏到身后,微怒道:“老爷有话不能好好说嘛!干嘛动手打敬儿啊!”
    老子训儿子,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儿,却被自家婆娘乱插一嘴,当众下了他大男人的面子,南琦怒了,顿时指着叶氏一起骂道:“你个慈母多败儿的婆娘,不教子好好上进念书,总是一昧护宠着他,你瞧瞧他,都长成什么歪样了,真是气死我也!”
    当众被骂,叶氏也恼了,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眼泪说来就来地哭道:“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敬儿难不成是我一人的儿子么,老爷总是嫌他不争气,那老爷可有抽空好好教导过他,老爷一有空闲,就找那些个贱婢寻欢作乐,老爷这般宠妾灭妻,哪理会过我们娘俩儿的死活……”
    说到此处,叶氏拿着帕子摁在眼窝,呜呜咽咽地认真哭起来,说不下去话了。
    南琦此刻恨不得掐死叶氏这个脑子进水的糊涂婆娘,她难道不知今年又到他的考评之年,若是被御史台那些铁嘴巴或者吏部考评官员听此风声,他的官声还要不要了,当即红脸爆吼道:“你少给我胡搅蛮缠,男人三妻四妾本属平常,我怎么宠妾灭妻了!我是夺了你管家的权了,还是要挪你正房夫人的位置了!分明是你心胸狭隘善妒忌,不能容人!”
    叶氏确实既没被夺权,也没被挪位,她就是不忿丈夫贪恋别的花花草草,却很是冷落了她,夜间寂寞,床榻冷清,叶氏积压了满心满腹的委屈,于是再度哭嚷起来:“二哥不也一样是大男人,你可曾见人家三天两头纳小妾,明明是你贪恋美色,却说我不能容人!”
    额头青筋暴涨的南琦,大手一挥,甩了叶氏一个响亮的大巴掌,叶氏难以置信地珠泪滚滚,忽然嚎啕一声:“你打我?我不活了!”
    下一刻,叶氏掩面狂奔而去,南琦三叔骂骂咧咧地追上,南斐、南婵、南敬也随后追去。
    四周恢复了平静,只见南瑾面色古板,温氏面色平静,南屏面色清淡,南砚面色镇定,南葛面色如常,南姗暗叹,这真是由一篇《爱莲说》引发的家庭纷乱……
    被老爹牵着往回走的南姗,好奇问道:“爹爹,我只会背《采莲曲》,不会背什么《爱莲说》,《爱莲说》是什么呀?”
    南瑾脚下步伐悠然,缓缓道:“姗姗既这般好学,那今日游湖,爹爹便教你背《爱莲说》。”
    南姗顿时一脸呆滞,有点想抽自己的嘴,弱弱地提醒老爹道:“爹爹,咱们今日不是出去玩么?”就不要背书了吧。
    南瑾扭脸看着幼女,再缓缓补充道:“姗姗今日若背不会《爱莲说》,咱们就不回家了,以后就住在秋月湖上,什么时候姗姗背会了,咱们再回家来。”
    南姗扭曲着脸,探头问温氏,语气有点心惊胆战地意味:“娘,《爱莲说》有多少个字,有我刚背会的《春江花月夜》长么?”
    温氏掩嘴轻笑,问道:“姗姗还记得《春江花月夜》有多少个字么?”
    将背书与打算盘结合在一起学的南姗,答得掷地有声:“记得,二百五十二个。”
    温氏笑眯眯道:“姗姗记得很对,《爱莲说》有它的一半长。”
    南姗皱眉疑惑道:“娘,一半是有多少个字……”但是却很快舒展眉头,对南瑾喜笑颜开,并且认真地说道:“爹爹骗人,我上回两天就背会了《春江花月夜》,《爱莲说》要是它的一半长,我今天就可以背会回家,才不用住在什么秋月湖上呢。”然后再撅嘴撒娇道:“爹爹真讨厌,又骗姗姗。”
    南瑾失笑,南砚不由出声笑赞道:“姗姗真是聪颖。”
    被夸赞的南姗心里很黑线,姐姐她连最简单的除法都要装不懂,这装憨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穿越大神,求速速长大!
    ……
    用罢早饭的南姗,跟着老爹乘小轿出大门,再换上一辆宽敞的大马车,出发前往秋月湖。
    车厢之内,南瑾绷出一张阎王脸的效果,语气严厉道:“姗姗,爹爹不是和你说过,不能总盯着男人看嘛,你又忘了?!”
    南姗暗暗对手指,语音微弱:“爹爹说的话,我没忘。”
    南瑾倏然蹙眉,冷声问道:“那你方才怎么又一直盯着景福看!”
    《江湖行》有云,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级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南姗一直很好奇传说中的江湖世界,景福大侠能飞檐走壁,还能凌空上树,多像传说中的江湖人士+绿林好汉,她舅舅温玉玳虽是武官,就没这个本事,他也给南姗捡过落在房顶的风筝,他是让人搬梯子自个爬上去的,景福大侠一共给他捡过两回风筝,第一回跺了跺脚,就飞到了一棵大树梢,第二回又跺了跺脚,直接翻上了二层楼的屋顶,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能不让她崇拜呢,见到崇拜的偶像,她怎么能不多看几眼呢,她不过就多看了几眼,老爹,你怎么就……又吃醋了呢!
    南姗明眸清澈,稚音清灵道:“爹爹,我就是很奇怪,景福为什么能和风筝一样,飞得那么高,我却不能呢?爹爹,你能么?”
    不能飞的南瑾只能:“……”
    ☆、第44章 蝴蝶效应有点长(二)
    水光潋滟,晴澈方好。
    南瑾命人将画舫开到秋月湖心,远离有丝竹管弦声的画舫,到了耳根清净之地,南瑾盘膝坐在舱外船板,神态悠闲地在钓鱼,南姗挨坐在旁边,小身板挺拔的跟念经的小尼姑似,端正的一丝不苟,臀下稳当地坐着厚软的锦垫,脖子上头的小脑袋瓜却摇晃个不停,跟着老爹学背书,稚音朗朗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南瑾的衣袍在风中轻微掠动,再道:“晋陶渊明独爱菊。”
    南姗摇头晃脑地跟着念:“晋陶渊明独爱菊。”
    ……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南姗背得滑溜似水,娓娓而流,南瑾正听得津津有味,满意无比,突听南姗画风一转,语调一弯,变成软软甜甜的撒娇声:“爹爹,我嗓子又干了,想喝水。”
    南瑾轻轻叹气,摆手吩咐:“秋菊,水。”
    南姗接过秋菊递来的蜂蜜水,颇注重小淑女仪态,小口小口地喝着,她要是鼓着脸颊大口灌水,南瑾会训她‘你在小牛喝水么?’,南姗曾神色迷惑地辩解‘我不是小牛。’,南瑾哼哼道‘饮态不淑是为牛。’,南姗被灌输了吃喝之态若不雅,就是一头小野牛的理念,南姗顿时给南瑾跪了,小盆友当然都喜欢爹娘叫她小宝贝,哪是什么小野牛啊,于是,南姗愤慨改之。
    南姗若吃东西时稍有风卷残云之态,南瑾又训她‘你在牛嚼牡丹么?’,南姗鼓着嘴巴驳老爹‘我吃的是桂花糕,不是牡丹花糕。’,南瑾便绷着脸改口‘你在牛嚼桂花么?’,南姗眨眨眼睛,好奇心旺盛‘爹爹,牛不是吃草么,它也吃花的么?’,南瑾眉头微锁,眼神闪烁,约摸在想怎么回答,南姗又笑眯眯道‘爹爹,你可以带我去看牛吃花么?’,南瑾被幼女缠的不行,就带她去观察牛,结果是,牛不仅吃草,对野花也挺钟爱,也不知牛到底吃不吃花的南瑾,心里暗吁了一口气,却见幼女捧出几只新摘的牡丹花,兴奋着说‘爹爹,我想喂牛吃牡丹!’,看到如此古灵精怪的闺女,南瑾略头疼。
    喝罢水润完嗓子的南姗,心里感慨道,背书不仅是一项脑力活动,还是一件很废嗓子的活动,小盆友们,保护嗓子,要从童年做起哟,南姗拍拍小胸口,装模作样咳咳两声,对南瑾道:“爹爹,我不渴了,我继续接着背……咦,我刚才背到哪里了?”
    南瑾轻瞥闺女一眼,道:“小小年纪,记性竟如此不好,罢了,从头再开始背一遍。”
    南姗心里偷偷撇嘴,她小小年纪,记性太好才见鬼,那是天才神童的表现,她只要做个聪明的儿童就好,再度摇头晃脑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流利背诵下来的南姗,一声欢呼:“爹爹,我已经背会了,是不是可以玩了!”
    南瑾继续悠然自得钓鱼,语态闲适:“嗯,不许在船上乱跑,若是渴了饿了,就让春桃秋菊,给你拿吃的喝的。”
    南姗趴到装鱼的水桶边,三条小鱼在桶里游来游去,南姗仰着小脸看老爹:“爹爹,鱼都这么小,才能炖出来几碗鱼汤啊,爹爹,你怎么不多钓几条大胖鱼呢?”
    收获不丰的南瑾嘴角一抽,才悠哉悠哉道:“姗姗,爹爹今天钓的鱼,是给你养着玩的,不是吃的。”
    骗人!南姗揪着弯弯的眉头,拨拉着自个的脑门,眼神纯洁无邪道:“是嘛,我怎么记着爹爹昨天说,要把钓到的鱼炖成鱼汤给我喝呀。”
    南瑾再瞥闺女一眼,慢悠悠道:“小小年纪,记性如此不好,爹爹昨天明明说的是,钓鱼给你养着玩,你呀,就知道吃,你看看自己,都胖成什么模样了!”
    南姗心里顿时泪流成河,你丫个无赖爹,你自己装蒜就罢了,还说人家胖,呜呜,我不跟你玩耍了,南姗默默离开水桶,准备跟老爹来个背靠背,观赏湖光景致,哪知一扭头间,扑面的惊喜忽忽而至,南姗挥手:“舅舅!”
    只见,温玉玳站在船头,迎风而立,面上笑盈盈的。
    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南瑾刚侧过脸看大舅子,对面的船舱又钻出一人,面如冠玉,笑如春风,正是当今圣上萧元德,南姗瞅瞅抛下鱼竿站起身的老爹,暗戳戳地想,爹啊,你和皇帝老爷的缘分真是不浅啊。
    几息之后,南姗忽然瞄到对面的船舫里,还坐着一个幼童,模样秀美,瞳如点漆,左眼之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南姗顿时阿弥陀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小盆友,你还记得当年曾逗过你玩的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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