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眸光微转,随口问道:“是她一个人么?”
    东鸽轻声应答:“是,就五公主来了,没有惠妃娘娘陪着。”
    南姗放下托腮的手,纤白的手指在炕桌上敲了两下,笑道:“请她过来这里吧。”
    东鸽恭谨地福一福身,轻手轻脚地离去了,南姗冲在地上摸爬滚打的小乐乐招手:“乐乐,顽够了没,过来娘这里。”
    乐乐撅着屁股爬到南姗脚边,然后拿手扶着南姗的腿,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咧着两颗白嫩嫩的小牙嘴傻笑,南姗半倾身子,伸手点点乐乐的下巴:“好乖乖,叫娘——”
    毫无意外,南姗又听到让她蹦额筋的:“羊——”
    因 之前有严厉苛刻的钱太后镇压后宫,皇宫里的妃嫔和皇子皇女,鲜有敢肆意嚣张跋扈的,因为这些事一旦传到钱太后耳中,钱太后必训的那人吃不了兜着走,这位钱 太后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五年之前的五公主,同样不受其太后祖母喜欢,虽是童真幼龄,但凡去给这位老太岁请安,其母必会再三的千叮万嘱, 让她严谨恭敬,小心慎重,以免惹恼了钱太后。
    而自打五年之前,钱太后薨逝后,这位五公主的公主本色,也一日日骄傲显现。
    十一岁的萧清佩,较之南姗初见她时,身子已抽高了许多,身姿娇弱如细柳,女孩儿天生都爱美,萧清佩早不梳双环髻,今日梳的是繁复版的流云髻,发髻插着一对红珊瑚镶嵌成的珠花,耳坠璀璨夺目的明月珠,带着两个贴身大宫女盈盈而来。
    惠妃是个美人坯子,萧清佩自也容貌姣好,眉目秀美:“嫂嫂好清闲,在逗我小侄子玩么。”
    南姗已将乐乐拎到怀里,拿了拨浪鼓逗他玩,闻言笑道:“五妹妹快请坐,碧草,上茶……”吩咐了碧草,南姗笑容和煦,与萧清佩闲话道:“这小子调皮的很,又爱黏人,嫂子每天都要抽空儿陪他玩会儿才行。”
    萧清佩坐到桌几的另一侧,瞅了眼殿内的摆设,笑着称赞道:“这里的摆置,与之前不一样了,看着舒服许多呢。”
    南姗嘴角弧度不变,只谦和道:“不过是下头人瞎拾掇的罢了。”
    萧清佩喝了口碧草奉上的茶,又问道:“嫂子新来皇宫,住的可还习惯?”
    南姗将手里的拨浪鼓,塞到乐乐手里,叫他自己摇着玩:“还好。”
    两人东拉西扯客套了会,萧清佩忽而笑嫣嫣道:“嫂嫂,我想求你件事儿。”
    南姗眉毛不动,只嘴里笑嗔道:“我道你这妮子是专门来瞧嫂嫂的,原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你倒说说,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我们五公主求而不得的?”
    萧清佩扭着手里的丝帕,其上绣着玉堂富贵的精致图案:“嫂嫂,我整日待在皇宫里,都快闷死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外头呢……”
    南姗微抽嘴角,按萧清佩起的话头往下猜测:“……你该不会是想出宫玩吧。”
    萧清佩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便是嫂嫂同意,我母妃也不肯的……嫂嫂,几位皇姐都招了驸马,住到宫外头了,小六妹妹还是个奶娃娃呢,宫里都没有和我同岁的女孩儿,怪没意思的,我能不能叫几个女孩儿,进宫来陪我一阵子,给我解解闷啊。”
    在后宫有些地位的宫妃,一般每个月可获娘家人探望一次的机会,不过,也只限于白天探望问安,不能长时间逗留皇宫,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皇后叫个小侄女小外甥女进宫来作陪几日,也是无关大碍的……
    南姗微一沉吟,徐徐道:“按照宫规,外臣之女是不准留宿皇宫的,除非……皇上恩准。”
    其实是皇后恩准即可,皇帝老爷有那么多国事要操心,这种事情只要皇后通过就欧凯了,或者说,只要掌管后宫事务的人同意就行,南姗来皇宫的日子,一把手都数不完,还是先低调谨慎点罢,鉴于钱皇后如今已去冷宫幽禁养老,南姗也只能推说需得皇帝同意。
    萧清佩又要启唇说话,南姗大概知道她会说点啥,遂笑着抢先开了口:“其实,对五妹妹而言,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皇上素来疼爱你,你只要去求求皇上就好了嘛。”因为六皇子早夭之故,皇帝不免对惠妃的小女儿疼爱稍多些。
    放着亲生的老爹不求,反来求她这个不熟悉的嫂子?
    萧清佩略拉了拉脸,闷声道:“父皇近来身体不好,我不好拿这些琐事,去打搅他静养,所以来求嫂嫂,反正,现在后宫里的事情,是嫂嫂做主,也没什么差别嘛……”
    不好拿琐事去打扰皇帝静养,说的自个多孝顺有心似的。
    南 姗将乐乐丢开的拨浪鼓,拾起来后重新塞到他手里,然后摸着幼子的脑袋瓜,轻声慢语道:“前阵子,你五哥嘱咐嫂嫂,若是闲时得空,就抄些佛经,送到宝华殿为 皇上祈福,祈祷皇上早日龙体安康……若是五妹妹当真闷的无趣,闲时不妨也抄些佛经,对皇上尽一尽为人子女的孝心,皇上知道了,也会心里安慰,知道五妹妹孝 顺不是。”
    萧清佩愣了愣,随后脸色微变,咬起了嘴唇。
    南姗声如和煦的春风:“嫂嫂别的东西不多,唯独这佛经写过不少,不知五妹妹都读过哪些经书?嫂嫂觉着那部《无量寿经》不错,五妹妹呢?”
    萧清佩窒了一下,面颊微红,勉强笑道:“……妹妹常翻诗词歌赋,不大涉读佛经。”
    南姗笑的浅和而从容:“五妹妹既未涉读过佛经,宫中想必也没有现成的经书了,嫂子这里有完整抄录的《无量寿经》,便赠与五妹妹阅读抄录罢,丹霞,去我的藏书箱子里,取一本《无量寿经》来。”
    丹霞福身应是,转身去找经书了。
    南姗回眸看向萧清佩,手掌抚了抚幼子肉乎的小脸,仍是平声静气的语调:“倘若五妹妹抄腻了《无量寿经》,可再来嫂子这里拿新的,《金刚经》、《妙法莲华经》、《楞严经》,嫂子这里都有……”
    萧清佩捏着《无量寿经》离去后,南姗将乐乐递给乳娘,叫带出去玩,然后问云芳:“姑姑是宫里的老人了,自比我见识深厚,依姑姑看,五公主是单纯的想找几个玩伴呢,还是有别的其他意思呢。”
    云 芳收拢着乐乐的小玩具,温声道:“这宫里的人呀,便是一根普通的绣花针,落在不同的人眼里,有的嫌针眼太小,有的却嫌针尖太利……五公主提的事儿,说大不 大,说小也不小,若是太子妃应了五公主的要求,难免别的人不会群起效仿,若是太子妃拒绝后头的,不免落下处事不公之嫌,若是太子妃拒绝五公主的要求,此事 若传到别的人耳里,怕是也要落下给小姑子脸色瞧的说头,倘若真是有人故意使绊子,太子妃不管怎么着,都落不着好风评……”
    南姗轻叹一声,无语的托起腮帮子,典型的左右不是人呐。
    见南姗愁眉苦脸起来,云芳却轻笑道:“不过呀,太子妃处理的极好,一个孝字压下来,五公主就是心里再憋屈,她也没法告太子妃的状,若是这件事张扬开来,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收好乐乐的玩具,云芳将漆红雕花的小木箱合上,又道:“素来新官上任,都要狠狠点上几把火,惠妃不过当了几天家,既掳有人,也提拔有人,太子妃就算不给内务府换上自己人,为何连个人手都不派过去?需知,皇宫里的大多事务,都由内务府料理着。”
    南姗瞅着桌上的岁寒三友图案,道:“此事不急,我才住进皇宫,就算要立威,也无需拿他们开刀,先慢慢瞧着罢,一旦出手料理,必要师出有名,叫谁都无话可说,若是他们聪明,就该记着我说过的话,什么叫做按规矩办事。”
    云芳笑了笑:“太子妃有打算便好……厨上的木瓜花生凤爪汤该好了,奴婢亲自给太子送去罢。”
    南姗挺想爆出一句‘不用给他喝了’,她认真给萧清淮补身补神,不是让他在房事上龙精虎猛的,丫的年轻时候不知道保重,老了就等着不行罢,肚里虽如此腹诽,话到嘴边却是:“嗯,好。”
    是夜,南姗沐浴时,瞧到身上的痕迹还没褪净,当即决定早点去见周公,在东宫适应了三个白天两个夜晚,南姗大概数了二百来个小鸭子,便朦朦胧胧睡着了,可是……
    珠光朦胧,一室艳霭,南姗瞅着萧清淮放大的脸,以及蹭着自己的火热身体,无语问苍天:“你……”你是怎么对一个睡着的人兴奋起来的。
    萧清淮似乎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无辜道:“我没想吵醒你,只是一时情难自禁……”
    南姗:“……”她没觉着自己像狐狸精呐。
    萧清淮见南姗醒来,便不小心翼翼地偷亲偷摸了,摩挲着滑腻馨香的绵软雪肤,绮丽的嗓音旖旎而起:“你是不是又嫌我讨厌了……”
    南姗呼吸很快不稳,却反问:“你自己说呢。”吵人美梦遭雷劈噢。
    萧清淮眉目含情,嘴角含笑:“吵醒你,是我不好,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太没有牙齿了,南姗嗤之以鼻地提议:“你明天晚膳后,吃一个冰镇的大西瓜罢。”
    萧清淮擦着酥软的身体,兴致愈高:“……为何?”
    “你火气太大了,需要降降火。”南姗毫不留情地进行指责。
    萧清淮低笑一声,撑开防守薄弱的门户,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然后肆意闲逛打转:“再冰的西瓜也没用,我的火,只有你能降。”
    被当灭火器的南姗,已再蹦不出完整的字眼,因为萧清淮火气实在旺盛,还越烧越猛烈,需要南姗专心致志的灭火,从似仙欲仙的云层中飘荡回来,南姗一身黏腻的湿汗,狠狠咬了一口萧清淮:“要死啊你。”
    萧清淮吃痛地嘶了一声:“别咬我耳朵,我明儿个还要见人呐,若是留了牙印儿,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被你咬了么。”
    南姗囧了个大囧,狡辩道:“谁让你的耳朵,刚好摆在我嘴边……嗯,你就当是轩轩咬的,不关我的事……哎,叫我看看……印儿不深,明儿一早肯定能下去。”
    萧清淮将爬起来的南姗又搂回,心满意足道:“好啦,睡吧,谁没事会盯着我的耳朵看,便是小包子瞧到了,那也没什么,好乖乖,下回别再往那儿咬了,换个别的地方。”
    南姗:“……”
    又一次晚起阑珊,南姗已懒得抱怨了,抱怨有用么,再多的抱怨还不如姨妈光临来的有效,临近月底,嫔妃们又该提前领下个月的工资,宫人们也该领本月劳动所得的月银,内务府总管梁端捧了账本过来,请南姗阅览批示,只要南姗过目后表示没问题,内务府就能准备开库放银了。
    南 姗细细翻看了会,合上账本后,温声道:“宫中诸事素有规矩和定例,梁公公能身居内务府大总管之位,自然是办事老道利练的,后宫的主子多,衣食起居都和内务 府连着,你可要多费些心思照理,若是隔三差五有人来寻本宫,说份例里的东西,这个缺了,那个短了,那本宫可就难做人了,当然,若是梁公公照规矩办事了,却 有人一味蛮横挑事的,自不是梁公公之责,本宫的意思,梁公公可明白?”
    梁端额头沁出汗滴,垂首恭应道:“是,奴才明白。”
    南姗摆了摆手,道:“本宫抄佛经的时辰到了,你忙去吧,若是有事吩咐,自会差人去寻你。”皇宫地广人多,南姗若不论事情大小,事事都要过问,她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的功夫,也不够操心忙碌的。
    梁端告退后,南姗铺开一叠裁好的宣纸,碧草在一旁添水研磨。
    入了七月,暑热依旧,南姗一如王府中富贵闲人的做派,闲暇时领孩子散步赏花、抄经抚琴,偶尔的偶尔,还能和早下班的萧清淮看会儿星星,对于后宫大权之事,似乎一点也不上心,除了必要的例行公事,只由它自己正常运转着。
    当萧清淮将臀下的位置坐的微微发热时,南姗终于见到了同姓氏的亲人——小南芙,时隔多年,此时的南芙早不是过去的南芙,十六岁的芳华年纪,花儿一般的容貌,柳儿一般的身姿,活生生一道会自个挪动的入画美景。
    “姑姑,你想不想我啊。”甫一见面,南芙便娇滴滴着嗓音,捧着水灵灵的小脸向南姗撒娇卖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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