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在外门后站定,一左一右隐匿在外门斑驳的红漆木柱子后面,这柱子看起来已有了些年岁,只是在与这禁军统领府有些格格不入,却与这竹苑相得益彰。
    顾醒此时有些踌躇,他不知是福是祸,下意识地偷瞄了老官家一眼。老官家本可堂而皇之地正襟危坐,但那封飞鹞传书凭添了几分变数。故而才没办法顾及他人的猜忌,也要用这以不变应万变的后招。
    那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此时日薄西山,晚春落霞的余晖徐徐散落在山涧庭院,别有一番韵味。可是庭院内的三人都心事重重,刚才其乐融融的景象在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中烟消云散。
    咚咚咚!这是心跳的声音,却也是叩门的声音。老官家知道,能独自来到这里的人,府内上下不出其五,而院内已有两人,那剩下的三人,必然来者不善。
    但或许是为了顾小子而来呢?不管是为谁而来,高家二公子的竹苑本就是禁地,既然敢贸然登门,那必然有有依仗。顾醒当然不知道老官家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在担心,担心冥尊被寻到,自己已然暴露。
    想到这里,二人默契地拽紧了拳头,一老一少的额头上,都微微渗出了些许汗珠。这不合时宜的状态,让此时正伫立在厢房外的高潜展暗自揪紧了心。
    随着着阵急促地敲门声后,竹苑内外都陷入了死一般地寂静。院外之人没有在贸然敲门,院内两人也猫着腰踏着几乎无法分辨的步子,向着外门处缓慢靠近。
    一阵夜风拂过,晚霞已追随着夕阳的步伐,向着远处淡去。这是一种亘古不变的真理,只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美感,而显得格外刺眼。
    也许是门外之人快失去了耐心,又是一阵急促的“咚咚咚”后,门外响起了一个浑厚但温和的声音,“小展,是我。”声音落时院内两人皆是一惊。
    高潜展闻言正欲跑向外门,被老官家伸手示意拦下。同时开口说道:“大小姐,已这般时辰,不知来此有何贵干?”顾醒此时寒意更甚,这女子便是此前拦路,堂上刁难,势必要置自己于死地的高家当代禁军统领——高承英。
    只是看老官家的反应,虽已松了口气,但却还未放下戒心。所以,才有此一问。门外高承英略略停顿了片刻,语带笑意地说道:“父亲让我来一趟,带葛老徒弟到前堂,顺便看下二弟安睡否?”
    老官家似已完全放心,便走上前去开门。顾醒则轻跳着往后退,直到来到高潜展身边时,才停住了脚步。当老官家开门后,院内呈现出的景象跟刚才已是天壤之别。
    高承英微微皱了皱眉,刚才明显感觉到除了老官家外还有一股不弱的气息在流动,但为何在呼吸间便消散不见。而二弟旁边那顾家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有这般身手之人,难道这别院内还有一人不成?
    高承英虽有疑窦,但却不想再做停留,便对老官家吩咐了句,让他好生照看高潜展的话,便对顾醒勾了勾手,示意他跟上。
    顾醒感受到高承英收敛了杀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看来是有什么值得玩味的事情发生,但不好当面在此表露。那么在此去外堂途中,必有一番试探,不如带上高潜展,也好解了这般尴尬。
    想到这里,顾醒展颜一笑,朝高潜展问道:“你陪我去,可好?”这话问的稀疏平常,但在院内两人看来却凶险万分。老官家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公子舟车劳顿,不适再颠簸,还请顾公子自便。”
    高承英本以为老官家会通融,没想到这老狐狸这般护着,直接让顾醒滚蛋,倒是将干系撇的清清楚楚。高潜展面露难色,望着老官家希望他能够答应。
    但没等老官家继续答话,高承英便朗声说道:“二弟,你好生休息,顾公子,还不随我去?难道让我请你吗?”这话说得铿锵有力,话语中的拒绝和威胁之意昭然若揭,顾醒只能无奈地看了看高潜展,聋拉着脑袋迈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待高承英领着顾醒踏出竹苑外门,老官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关上了大门,高承英见状面色如常,倒是顾醒哀叹了口气,回望了眼竹苑,似听见高潜展嗔怒的声音,但已来不及再说什么,只能加快脚步跟上。
    高承英头也不回的在前走着,顾醒着保持着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没有任何要开口说话的意思。饶是气氛已经极度尴尬,也任凭如此。似谁先开口,就会丢了性命一般。
    此时已有些许暮色坠下,余晖在顾醒身后慢慢被吞噬,那漆黑的怪物正张着同样漆黑的血盆大口,撕咬着最后一点光明。终于,这条本就幽深的青石板路被黑夜笼罩。此时的青石板路上,只有那重重的回响,再无一点光亮。
    当两人走出昏暗竹林时,顾醒终于按奈不住内心的疑惑,开口问道:“此处何处?”“明知故问。”高承英头也不回的说道。
    顾醒没想到她会立刻回答,也没想到她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就如那日在城外,此人混在一队赤甲中偷袭一般,没有半分多余的话语,只有肃杀之气弥散。
    此时,顾醒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气息,那种快溢出体外,破入骨髓的寒冷。顾醒知是自己话语恐惹恼了前面之人,便想了又想,才又问道:“敢问高统领,调查可有了结果?”
    高承英美想到顾醒单刀直入问的如此干脆,略有些停顿后才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害怕了?”顾醒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了句磨砺两可的回答:“该来得始终要来,不该来得及也没用。”
    高承英似对顾醒这般言语有些刮目相看,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盯着顾醒,良久也没有挪开眼睛。顾醒被这突如其来弄得有些愕然,便索性低头,不看向对方,避免这交锋般的对视。
    高承英见顾醒不敢看自己,便朗声笑道:“可是心虚了?”顾醒闻言抬头怒目回瞪,却不发一言。高承英美料到眼前之人会这般行事,便收回了目光,转身继续往前走,同时还平静地说道:“知小展对你有意,但你却不该跟她走得太近,对你没任何好处。”
    顾醒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地有些尴尬,只能岔开话题说道:“高统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不知我师父是否安好,还望您告知一二。”
    高承英冷笑了声,也不再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似要和顾醒拉开距离一般。就这么一个快走,一个急追,不多时便来到外堂门外。高承英示意顾醒在堂外等候,顾醒也没有冒失进去的意思,便索性靠在门外廊柱旁,闭目养神起来。
    高承英走进外堂内,隐约听见她怼堂上之人说了些什么,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醒儿,进来吧,高家主有话问你。”
    当顾醒走进外堂内后,堂内比之前多出了几人,这些人顾醒此前从未见过,但看衣着打扮却不似江湖中人,倒像是官家门客。
    见顾醒来到,左边一人突然起身抱拳说道:“奉楼主令,数日前进城二人乃我明月楼之人,葛老亦知此事,还请高统领不要继续追究。”
    话音刚落,另一名着锦衣绸缎,手持拂尘的道人也起身说道:“国主让贫道带句话,正值两国交战用人之际,切不可因猜忌失了人心。”
    堂上之人听完两人话语,面沉似水。而高承英则展颜一笑,抱拳回礼后说道:“烦请二位带句话,我高承英尽了应尽的本分,至于结果如何,不会深究。”
    两人微笑抱拳,施礼后便转身离去。见此景,顾醒本已悬在嗓子眼的心,安然落地。葛老还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堂上之人见两人走出门后,才缓缓对高承英说道:“承英,此事不必再查。”高承英抱拳应允,只是转头看向顾醒,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葛老见此间事了,便起身告辞,没想到堂上之人却并没有让两人离去的意思,开口笑道:“葛老且慢,此时误会已除,但两日后还有一事需麻烦您搭手,所以就请您在寒舍多住几日,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葛老面露难色,本欲说些什么,高承英便接口说道:“葛老无需挂心,此事关乎国本,还请您老坐镇府中,方能让我等放心啊。”
    葛老闻言也只能应承下来,堂上之人见葛老不再推辞,面露喜色,便示意仆从带两人下去休息。待葛老师徒走出外堂大门后,高承英才开口不解地问道:“父亲,既已事了,为何还要留下二人?”
    “承英有所不知,两日之后有大事,需葛老不可。另外,我对这顾醒颇有兴趣,多留几日也好查明身份,免得日后生乱。”
    “父亲是对国主和明月楼来保生了疑虑?”“这两人偏偏此时入城,而又让国主和明月楼兴师动众,不得不让人怀疑啊!”
    高承英重重的点了点头,一挥手便有一名赤甲快步走了进来。高承英在此人边耳语了几句,那人便抱拳而去。此时堂内两人,相视后,都流露出玩味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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