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众人心中皆知,随着喜宴的一步步逼近,真正的困局才刚刚开始。经历了昨夜的风波,今早本该人头攒动的大殿之中,竟只有稀稀拉拉三两个人。这些宾客警惕地瞧着眼前奔忙的黑衣人,似乎还心有余悸。
    而此时的大殿之中,已是张灯结彩,一片喜气腾腾的模样。当夜色初绽流云之间,晴朗的云层渐渐起伏在海天交界。先是有轻声的颂唱环绕苍穹,随后是喜庆而喧闹的唢呐声,在那刚迎来凌晨的天际跃动起来。
    远远地,有一队繁复华丽的红衣队伍踏着鞭炮的轰鸣,缓缓的涌入沸腾的街道开出路来。少了昨夜黑衣肃杀,此间大殿之中,也再无一名黑衣谷众。随着这爆竹一声声炸响,宾客也开始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身后有人拿着长鞭,正使劲挥打,一刻也不曾放松。
    每一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有些局促的笑容,当他们再次踏入此殿之中,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但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安定下来,就被一名名红衣带着来到早已安排好的位置。每个人面前的桌案上,都整整齐齐摆满了各色佳肴,让人眼花缭乱。
    昨夜的惊魂似乎在此刻被冲淡了许多,大殿之外锣鼓喧天,大殿之中也开始其乐融融起来。随着响彻山谷的鼓声轰隆响起,在第十八声鼓落后,已换上一身霓裳羽衣的寒鸦老人,面带恬淡笑意,踱步而出,立于大殿前,目光和善地望着众人。
    殿中宾客纷纷起身,作揖行礼,口中三呼,“祝淬鸦谷百世流芳!祝寒鸦老人青春永驻!祝今日新人百年好合!”这三句似乎早已排练过无数次,没有一点杂音,也没有一点异样,只是在众宾客听来,总觉着有些不对味。
    寒鸦老人并未露出太多惊喜神色,因为还有两名重要宾客尚未入场,这两人的到来,才能让他安心。昨夜未尽之事,今朝还需做个了断。随着一声清朗的报啼,门外一名红衣仆从用高亢的嗓音疾呼道:“明月楼主纳兰到!”
    众人尚未回坐,在此声入耳后,皆转而望,瞧见一袭白衣在辰日光辉之中,徐徐走来。如一位初落凡尘的仙人,正享受着凡尘众生的瞻仰。寒鸦老人并未言语,只是含笑望着纳兰,纳兰亦作揖行礼,随即走到左侧次席,再次抱拳朗声道:“在下姗姗来迟,不知是否误了吉时,还请恕罪。”
    未等寒鸦老人开口,门外再次传来红衣仆从高亢嗓音,“后唐李存进将军到!”
    这一次,众宾客再次作揖行礼,相比刚才更加谦卑,几欲低进尘埃里。可李存进却是满脸怒容,大摇大摆地走进大殿,径直来到寒鸦老人跟前,就要抬手呵斥,却被纳兰先一步制止,“不知李将军缘何,一大早就动了肝火,今日事急从权,还望三思而后行。”
    李存进被纳兰这一呛,心中火气只能先行压下,思量片刻还是沉声问道:“不知昨夜我派出的亲卫,此时身在何处?”
    这一语声并不大,却足以吸引在场之人的目光。但焦点聚集在寒鸦老人身上,却见她从容不迫道:“昨夜将军亲卫误闯禁地,此时正在禁地之中反省,待今日事了,自会归还。”
    李存进对着一派说辞并不相信,可碍着纳兰在眼前,只能一声冷哼,拂袖坐回了右侧次席,与纳兰遥遥相望。
    寒鸦老人待两人落座,这才展臂一呼,“诸位,请入席,喜宴即将开始!”话落鼓声起,谷中又响起了浑厚的鼓点声,在山谷之中回荡不绝。跃动的鼓声而每一位宾客面容上点缀了一抹笑容,但众人齐齐望向大殿之外时,便瞧见今日当仁不让的主角,正领着一队迎亲仆从,骑马而来。
    领头的新郎淡淡的神色间不见喜悲绚烂,一身流淌金纹的华衣迎风似旗,悠悠行进的雪白骏马载着他漠漠的模样。而在他的身后是一座闪烁着芬芳的八抬大轿,沿路都是那若隐若现的醉人的气息,正是新娘身上与生俱来的一片异香。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来到大殿前时,新郎一跃轻松下了那匹高头大马,朝着大殿之上的寒鸦老人一抱拳,朗声道:“小子顾醒,承蒙厚爱,今日入赘淬鸦谷为婿,愿终身侍奉,永不背离。”
    这一袭话,自然是老黄头教予他的,而顾醒不知,此话在当年时,也被眼前人这般吟诵了一遍。之事如今物是人非,当年之人并未信守承诺,而今时今日,后来者也不知会不会信守诺言。
    寒鸦老人抬手一招,含笑点头。顾醒再次作揖行礼,这才回身轻轻地请出那丝绒纹路的红盖头蒙面的新娘。顾醒托着已身着嫁衣的安遥,那只无处安放的手,一步步向着大殿之中走去。
    当两人来到那灯火辉煌的精致殿前,上面端坐着华贵而优雅的寒鸦老人。待她一挥红色的云袖示意,两人这如梦幻般的拜堂才正式开始。只是不知,这一次是良缘良配,还是有一段孽缘……
    未等众宾客起身鼓掌,门外再次响起密集的鼓点。这一声声震耳欲聋,预示着还有一对新人,也朝着大殿,快步赶来。不光是在场宾客,就连李存进和纳兰也是一脸狐疑之色。亏得寒鸦老人一脸淡然,并未有任何流露,这反倒让两人更加疑惑不解。
    门外再次出现一名身着新郎礼袍之人,此人并非旁人,正是与顾醒形影不离的陈浮生。而他望向一脸震惊的众人,却是从容不迫,快步走到大殿门外,抱拳朗声道;“小子姗姗来迟,还望寒鸦老人恕罪。”
    寒鸦老人含笑点头,“贤婿多虑了,不早不晚,刚刚好。”
    此时殿下李存进已是沉不住气,起身问道:“寒鸦老人,这闹的又是哪一出啊?”
    寒鸦老人并未单独说与他,而是起身向前一步,朗声道:“诸位有所不知。昨夜我前往禁地,回了一位故人,才知她有一名失散多年的女儿,也回到了谷中。此事本是我淬鸦谷不传秘辛,只是择日不如撞日,也想成全她多年心愿,便招落日峰家主为婿,也算是门当户对。”
    众宾客哗然,却无人敢呛声。有了昨夜惊魂,谁还敢当那出头鸟。李存进听闻此言,不觉冷笑道:“失散多年,人人皆是失散多年,看你玩些什么花样。”
    纳兰却是含笑不语,只是遥遥望着殿外陈浮生,不知在想些什么。
    道出原委,没了阻碍,陈浮生也如顾醒一般,掀开轿门,将新娘引了出来。快步走到点前,再次作揖行礼后,与顾醒两人,站到了一起。
    殿外飘起了蒙蒙细雨,似乎也在为这感人一幕落泪。细雨蒙蒙空悲眸,纤纤小玉碧佳音。两名新娘皆是触景伤情,蛾眉淡扫紧深锁,已是饱噙泪珠。樱唇难启羞涩涩,颜似红霞衬,低头无语凝噎。
    顾醒和陈浮生轻轻托起新娘纤纤玉手,诺大的袖口用金黄丝线绣着九只凤凰,象征着九九归一。此时新娘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虽有红纱遮面,却不减一丝一毫的风情。
    此时殿外,已摆满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寒风卷着花香刺得她头直晕,就连山谷之中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新娘手腕有些颤抖,啜泣声却慢慢淡了下去。
    寒鸦老人却是轻轻一招,两对新人本红衣仆从引到两侧,一队舞者从旁涌出,回眸一笑百媚生,身如巧燕娇生嫣。清风轻摇拂玉袖,湘裙斜曳显金莲。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姿。春笋纤纤娇媚态。斜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恰如仙宫女子,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兰性喜如春,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啬热缁崽,窈窕嫣美仙家!为首领舞之人,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而身后数十人,个个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绿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一曲舞后,寒鸦老人这才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吉时,起!”
    一拜天地,新郎和新娘齐齐向着殿外的,那片悠悠流动的青天跪下,雪白的额头轻轻的扣在光滑的地面上。二拜高堂,两人人转身向着浅笑嫣然的寒鸦老人重头跪下,又是轻轻的向她行礼一拜。到了夫妻对拜,新郎和新娘则面对着彼此面轻轻提衣,弯腰叩首,见他们如此,那密密麻麻的来宾们的掌声轰鸣着,他与她终于是礼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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