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户城川内町实际上是一个延伸到平户湾的半岛,妈祖庙就在半岛的心脏部位。
    在妈祖庙以南是一个名叫角田屋的杂货店,主要是售卖一些俵物。妈祖庙的庙祝对角田屋很不满,俵物的海腥气甚至压过了庙里的香火,且南蛮香料到仴地何等之难,巨大的靡费让庙祝快疯掉了。
    庙祝几次向平户公所申诉,要赶走这个小本钱的仴商,公所也左右为难。供奉妈祖的地方腥臭扑鼻,确实是不像话,可是角田家不偷不抢,合法经营,没有理由赶走人家,这个事儿就拖延下来。
    现在好办了,东海商团直接出银子把这个店买下来,价钱自然让角田家十分满意。商团又买下了附近的几所民宅,重新整修以后,这里就是东海商团的总堂。团会、仲裁堂、柜坊堂、舟师堂都设在这里,还包括柜坊金库、大小议事堂、会客厅和馆驿等等。
    仴局包下了花世界龙王轩,作为总账房。琉局则包下了千嶂阁的一个雅间套房,作为总账房,名叫观海榭。花世界大掌柜大出海做事相当讲究,专门开挖了银窖,日夜有人守卫,保证银子的安全。
    不知不觉,永济二年的春天到了。
    开山大会之后,各家各澳赶紧回去筹银子、纠集船队人手,几个团老在总堂协调,花世界和总堂两边跑,忙的脚不沾地,却无人抱怨。这不是忙着劫条海船,绑个富商,这是历史上第一次,海上豪雄团结起来,做惊天动地的大生意,每个人的精神都在亢奋之中。
    二月的一个阴雨天,龙局大掌柜张琏在龙王轩和崇文商议:“我柘林答应柜坊的纳银已经到了,龙王岛的金银什么时候能到?”
    崇文说道:“徐海已经带着我的书信接银去了,左右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
    张琏说道:“龙王岛的金银是大头,你们的到了,柜坊纳银就到了大半,柜坊的贷款也要下来了。先跟你言明,琉局不想和九州那些小仴贼抢生意,我打算我的船队从东番岛出发,经八重山、宫古岛,进入琉球山南国。我们向北,他们向南,谁占到就算是谁的。”
    崇文点点头,说道:“如此也算妥当,九州海贼众早晚是东海商团的人,不要和他们起冲突。只是嘛,琉球以南我也没有走过,没有详细的海图给你。”
    张琏说道:“当年道乾掌家到过东番大岛打狗港,杀过不少东番蛮人,大约知道石恒、宫古的海路,再往北走就不清楚了,左右不过5百里海程,不怕。”
    崇文叹道:“龙王岛二出海有宁波到琉球的针路,可惜不在我手里,不然危险就小的多。你们走琉球航线,一定要做好针路,那是咱们琉局的性命所在。”
    张琏笑道:“都是老出海了,这些道理总是懂的,不用你嘱咐。”
    两人正在商议,桦山义政进来通报,说吴直来请,总堂来了客人,团会要议一议。
    崇文笑道:“若我所料不差,八成是松浦信韦到了,九州大兵正入娘的围剿上下松浦,他还敢到平户来,看来他是决心入团了。”
    张琏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他这是求援来了,仴人都是枭桀之性,大内义弘不就骗了你?我不怎么信得过他们。”
    崇文凑到他面前,低声说道:“你是惦记人家的对马岛和壹崎岛吧,听说对马岛上可有银山。”
    张琏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出海,对马和壹崎是通芶丽国的门户,博多港富得流油,你不想掌握在咱们康人手里?”
    崇文沉吟片刻,说道:“还是那句话,东海太大,还能都在咱们手里不成?只要仴人跟咱们一心,接纳他们又有何妨?桦山资久领着九州海贼正在打通奄美到琉球山北的航线,若他们真成了,你还和他们开战不成。咱们是商人,不是军头,能合作何必厮杀。”
    张琏点点头,说道:“此话倒也有理,左右也要看看松浦信韦到底是何等样人,咱们先去会会那老仴寇再说。”
    两人站起身来准备走,一旁的桦山义政却说道:“京都来了个叫新田良介的家伙,说有要事要见你。”
    崇文微微一笑,看来细川赖之终于害怕了。他参加四天王寺茶会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只要幕府参加茶会,就一定会使他丢掉千载难得的优势。
    现在,细川的联盟正在瓦解,他不得不再次拉拢盟友,就算是龙王岛他也不愿轻易放过。如今,崇文让纸商新田良介带给细川赖之的书信终于有了回应,细川赖之会给自己什么呢?不过既然他害怕了,自己还着什么急。
    崇文淡淡说道:“让小百合安排个地方,好好招待他,等我回来再说。”
    桦山义政颔首为礼,下去交代了。
    不一刻,套好了马车,崇文带着桦山义政和来财牛,张琏带着两个随从肖雪峰、林朝曦,分别上了马车,直奔妈祖庙而去。
    到了商团总堂,吴直、严山佬和柴德美都等在议事大厅,陪着一个50余岁的仴国武士在聊天。见二人进来,吴直给他们介绍,这个老武士就是松浦信韦。
    众人重新见礼,分宾主落座。崇文默默打量着此人,松浦信韦在仴人中算是高个子,穿着一纹字的武士服,可以看到柏纹家徽。此人扎着一头灰白的总发,乱蓬蓬的胡子半黑不白,肋下双刀,一副武士不是武士,浪人不是浪人的打扮。
    松浦信韦的眼睛不大,而且经常半闭着,给人昏昏欲睡的感觉。不过一旦睁眼,却精光四射,一点没有昏聩的样子。
    仆役奉上康式清茶,松浦信韦端起茶盏认真的看了看,说道:“景德镇的青花,好东西啊,我搞到了波斯地的苏麻离青,还是烧不出来。”
    严山佬笑道:“就算是月港的码头上,你手里的这一盏也算是精品了。”
    松浦信韦没有喝茶,把茶盏重新放在茶几上,跟严山佬客气了几句,这才看向崇文,郑重说道:“听说大出海殿下亲眼见了犬子升天,在下感激不尽。
    崇文暗忖,我还一不留神睡了你的儿媳妇,实在是。。。惭愧。偷眼看了一眼柴德美,那家伙正襟危坐,面上一丝异样都没有,不由得对此人心性之沉稳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有些心虚的说道:“我只是目睹,却无力阻止,信韦大人不必谢我。”
    松浦信韦摇头道:“大出海殿下让我知道了犬子死的壮烈,没有辜负他武士的身份,没有给松浦氏丢脸,在下怎能不感激。”
    崇文叹息一声,说道:“其实义信本可以不死。”
    松浦信韦说道:“有人对主公无礼,义信没有忍辱偷生,而是当堂直斥,他没有做错。”
    崇文不解的问道:“如此说来,松浦先生并不怪罪大内义弘了?”
    松浦信韦不动声色的说道:“家臣不合主公的心意,主公当然有权命他切腹,只是他无故杀戮忠诚耿直的家臣,无论如何不能说是道义。”
    吴直干咳了一声,说道:“现在看来,大出海所料不错,大内家似乎并不真想与松浦党为敌。幕府军几路进兵缓慢,一直就在松浦外围的大山里转悠,海上干脆就没有出兵。既然大内家不想斩尽杀绝,松浦氏能不能和大内氏和解?”
    松浦信韦冷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他知道他根本就不可能剿灭我们,万不得已我们还可以退到三岛,等到他们退兵,上下松浦郡就还是松浦党的。说到和解,我松浦党和大内家当然可以和解,可是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家伙,如何能与杀害我子的人和解。”
    堂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此人到了这个地步还如此硬气,到底是积年老海贼,是个狠角色。
    吴直干巴巴的说道:“如今幕府一定要勘合贸易,大内氏支持的镰仓公方却主张走私贸易,松浦党总不能支持细川赖之吧。”
    松浦信韦微微一笑,说道:“松浦党谁也不支持,也无意参与那些大人物的纷争,不过谁要想拿捏我们,也要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只要有你们东海商团,他就算与大康朝廷定约勘合,也不可能有仴国贡船到达大康,细川赖之赢了又如何。”
    张琏大笑起来:“你这老儿看的也算明白,没有商团首肯,幕府什么贸易也别想。”他忽然笑容一敛,盯着松浦信韦说道:“其他人也一样。”
    松浦信韦不动声色的说道:“不提我松浦氏对平户商帮之恩,就凭我松浦党20条遮洋船,关船近百,4千武士,怎么也够资格入团吧。”
    张琏说道:“入团不在船之多少,而在心诚不诚,不然你不尊团会,不守团规,还是会被除团,何苦来哉?”
    松浦信韦看着张琏说道:“松浦氏诚心入团,还准备纳1万8千枚金小判成为柜坊契东,但是在下也有条件,我要山口城。”
    张琏看着崇文,笑道:“看见没有,你们仴局的麻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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