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鸟兽纷飞。
    范羽悠悠醒来,挣扎着起身,用枯树干作拐杖,一步一步的挪动。
    走了许久,找了处山石坐下。
    此时朝阳升起,万道霞光透过滚动的云雾,挥洒在山间,山风拂动,卷起千堆叶。
    望着远山,神情若痴。
    不知多久,方才回神,刚起身就有一物从怀里落下,一看却是那羊皮古卷。
    “形而万千,意发丹田,磨天地之精,采日月之华,得万物之炁……”
    古篆无声,但耳边好似响起铜钟,‘嗡’的一声,彻底明悟,心窍一松,接着就感觉一股沛然之力盖压而来,抬头一看,顿时一呆。
    只见那朝阳,紫气东来,又见那万千树木,气蕴腾腾,宛若天地间一下子生机勃勃。
    再看自身,好似漏斗,丝丝白气钻出,摇曳而上,消散在空中。
    “这就是炁?”
    范羽喃喃自语,忽然轻笑,接着哈哈大笑,又掩面而哭,犹如幼子。
    ……
    “红尘世界,一片茫茫雾,觅道觅道自寻我千里步,问谁好?问谁好?”
    一披头散发,长须及腰的男子,穿着破衣烂衫,提着药锄,背着竹篓大步从山里走出。
    不时摇头高唱,唱到高兴时,放声大哭,疯疯癫癫十足一怪人。
    “范疯子回来啦,范疯子回来啦。”
    没进村子,就有顽童跟在后面,吐着舌头做着怪脸,不时用石子扔打,见了怪人回头,立即尖叫而散。
    一庄稼青壯,扛着锄头从田埂路过,瞧见怪人,笑着问:“范先生,刚从山里采药回来?”
    怪人只咧嘴一笑,拍了拍背后的竹篓,旋即低头过去,让青壯直摇头。
    到了一破庙,也没门,径直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药草味扑鼻而来,神堂里摆满了晒干的草药,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把竹篓往地上一放,丢下药锄,倒在草堆里就睡,不一会就鼾声大作。
    到了下午,方才醒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提着满篓草药竹篓,走出门就往破水缸里一倒,随意洗了下,就摆在外面晾晒。
    然后就开始生火,把一瓦罐放在上面,加入各种草药,鼓捣好一会,才盖住盖子。
    半个时辰后,药香弥漫,只闻了闻,摇摇头也不看,一脚踹开,瓦罐打翻,药汁满地。
    “味不对,味不对,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怪人挠了挠头,来回走动。
    “范先生?范先生?”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年轻人,到了近处笑道:“范先生又在熬药?”
    怪人瞥了他一眼,不说话,撇过头去,自顾嘟囔着。
    年轻人也不生气,把手里东西摇了摇,却是一酒坛:“范先生,今日晌午去了一趟县城,看我给您带来什么了?”
    怪人回头一看,眼睛一亮,一把夺过酒坛,拍开封泥,仰头就喝,几口下去就是小半坛。
    “范先生,再过一些日子,就入冬了,我娘让我来跟您说一声,她今年多打了一床棉被,改日就给您送来。”
    年轻人见怪人不回话,也习以为常,忽地问道:“对了,范先生,我一直好奇,您医术这般高,为何会沦落于这般境地?”
    大半年前,其母亲因为劳累成疾,花了不少银两也不得治,请来的郎中让准备后事,被路过的怪人听见。
    只丢下一篓药材,又嘱咐几句煎药的方子。
    不过几日,母亲居然能下地,身子日渐好转,为了报恩,知道其好酒,就时常买些酒水孝敬。
    见怪人还是不回话,年轻人讪讪一笑:“行,您忙着,那我先回去了。”
    刚要走,怪人就开口:“让你娘别准备了,过几日我就走。”
    年轻人一惊,急问道:“范先生,都快入冬了,你要去哪里?这要是下大雪,外面的日子可不好过的。”
    怪人却不理会,转身就进了屋,年轻人只好作罢,急急忙忙往回去。
    夜晚,怪人从梦中惊醒,一双眼睛在淡淡的月光下,闪着精光,耳朵一动,爬起身走了出去。
    几只卷着毛茸茸尾巴的小松鼠,正偷偷摸摸的搬着甘果,听见动静,齐齐回头看来。
    一时间安静。
    忽地,小松鼠扔下甘果,撒腿就跑,消失在夜色里。
    怪人哑然失笑,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着明月。
    一年前,他流落于此,寄居破庙,研究药理,白天上山采药,晚上打坐诵经。
    时间久了,反而习惯了。
    “范羽啊范羽,你来到此世上,就是为了沉沦不止么?连小鼠都知觅食求生,你为何不能奋发图强?”
    范羽仰头长啸,声如老猿,越发高昂,久而不息足有一百余息时间,在夜色里传得老远。
    一时间狗叫四起,就有人跑出来骂:“你个范疯子,又在发什么疯了,大半夜不睡觉,瞎叫什么?”
    范羽缩了缩脖子,自知理亏,不敢回声,旋即又轻笑自语:“既然来到这世上,又因求师问道,而沉沦此境,如今也算入了门,也非一无所获,何不一路前行,寻仙仿古,看看这世间之广大?”
    宛若黄钟,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一直好似漏斗的身体,终于堵住一部分,炁在丹田处运转,一丝一丝积累,犹如滴滴雨露,正在汇聚成河。
    站起身,骨头‘噼里啪啦’作响,浑身好似有着用不完的劲,径直进庙,拿起剪刀,把长须剪断,只留下一小截,又拿起几根干草,随意扎住长发。
    “去也去也!”
    踢翻竹篓,丢掉药锄,大步向前,只在月光里留下长长的影子。
    不过数日,就到了一处县城,问了乡人,才得知此乃庐山地界,于是便歇下脚步。
    见他行头,城门处的官兵衙差,都懒得去管他,任由他进入,不收分文。
    进了城,又是一番景象。
    行人如织,车马如龙,一眼望不到头的商铺,外面挂着布幡、木匾,有小贩的叫卖声,有顽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也有顾客和卖家的争吵声。
    好一个繁华如锦的卢山县。
    ‘咕噜‘
    却是肚子饿了,正愁怎么解决吃食,就听一声轻笑,抬眼就看一年轻小姐,正掩嘴而笑,见他看来立即转身就走。
    不一会,就有一小丫头,扑棱扑棱的跑过来,脆生生的把一荷叶包递给他:“呐,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
    见范羽发愣,小丫头一跺脚:“你这乞丐,还不快收下,小姐还在等着我呢。”
    “那,那就多谢你家小姐了。”
    范羽接过,作揖而笑:“也谢谢小姑娘你了。”
    小丫头皱了皱鼻子,一扭头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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