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局变化,人心难测,有把握是一回事,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去做,半点懈怠不得。这些,他都可以通过努力来增加把握程度。
    可是,她怎么办?
    最近这半个月,他都快把外面的石子小路踩平了,赵修都讶异他鞋底的磨损程度。
    “离月,幸好你还在我的身边,我才可以撑下去。”轻合眼眸,徐丞谨低语道,“这段时间,我没有和你见面,其实我是故意把自己困在那一大堆处理不完的政务里,每天都会如此借口推脱到很晚才来看你,因为我知道,那么晚了,你已经睡下了。其实是我不敢,是我怯懦……”
    这个小没良心的,最会使软刀子割她的心。
    宋离月偎在徐丞谨的怀里,静静地听他说着,不敢说话,只闷着头,偷偷地把眼角滑落的泪抹去。
    “我不敢和你见面,只好每天在外面徘徊着,玉虎要是说你睡下了,我才敢进来。我这样,并非是我心中有愧,而是我……舍不得见你不开心……”徐丞谨伸手抚了抚她的发,疼惜地说道,“上次你那么激动,我当时生怕你一气之下就会离开。离月,我知道我已经留不住你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
    知道她心软,故意跑来示弱。
    这一招,是她使老了的,真是没出息,照搬她的招式,好没诚意。
    胡乱擦了擦泪,宋离月决定先把人赶下去再说。
    这种情意绵绵的状态,真的不适合抽刀子互砍。
    刚打定主意,还未行动,男子一双大手微微一动,又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头顶上徐丞谨的声音像把软刀子,毫无征兆地刺了过来,“离月,我只有你了,而你也是我唯一的不能确定……”
    刚打定的主意瞬间烟消云散,宋离月这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心被刺了个正着,在胸腔里蹦跶地更欢了,这比走火入魔还要让她无法控制。
    这半个月的时间,宋离月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可还是不能接受。
    对于这个初入溍阳城就一直护她周全的男子,每每想起,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不可否认,自己是喜欢他的,喜欢到除了他,再也不想带第二个男子回凌白山。可正是这份喜欢让她很是无奈,因为喜欢,她多了一份私心的期待,期待他能和自己一样,最起码是站在一起。
    可事实证明,并不可以。
    这让她很有挫败感,如今,这里面还掺着一条人命在里面……
    那是徐宁渊,她不能视若无睹。
    最近心里始终闪过一个念头,宋离月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了。
    她试着在心头上划一刀,打算把那个人剥离开,却疼得差点再次走火入魔。
    算了算了,先搁着吧。
    说不定,今儿个一刀,明儿个一刀,习惯了,就不会疼得这么厉害了。
    爹爹说做人要温情一点,不要不留半分余地。人与人之间,最好如同天上云彩一般,好聚好散。
    那徐丞谨,我在临走之前,就谨遵父命,待你好一点,再好一点。
    心里头放下执念,发现自己也是无比贪恋这个怀抱,宋离月合上眼睛,窝在他的怀里,“徐丞谨,陪着我,哪里也不要去,好不好?”
    闻言,徐丞谨简直是欣喜若狂。
    他小心拢着怀里的她,垂眸看着她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无比怜爱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好,我哪里也不去,只陪着你。”
    病重多梦,宋离月睡得并不安稳。
    梦里总是有杀戮的声音,还有铁皮人笨拙挪动的身影,还有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最后的最后,都会全部定格在那轰然倒塌的山石倾覆而下的画面,那抹修长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知道是梦,可宋离月就是醒不过来。
    梦中徐宁渊满身鲜血,一直唤着她的名字……
    还有垂珠夫人,她就那么一直无声地哭泣着,流出的眼泪都是红色的……
    他们是在怨她吗?
    怨她食言,怨她没有守住自己的诺言,怨她没有护住他们!
    “对不住……对不住……”宋离月满脸都是眼泪,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鬓发,脸色苍白地小声哭泣着,“是我没有……守好你们……对不住……”
    徐丞谨一向都是浅眠,早在宋离月陷入梦魇的时候,他恍若先知,人早就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宋离月还是一动不动,睡姿乖巧,偏脸色苍白,双唇紧紧抿着,就连受伤的左手都费力地虚虚握着。
    见她满脸是冷汗,刚执着帕子给她擦了两下,就见她唇边出现一道异样的红。
    是她咬破了嘴唇……
    “离月!离月!”徐丞谨立即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可人始终都还是醒不过来。捏着她的脸,让她松开紧闭的牙冠,才终于止住她的那股狠劲。
    人还是迷迷糊糊的,说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徐丞谨听得心如刀绞。
    “离月,这些都不关你的事,全都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抚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徐丞谨呢喃着,“与其让你这般痛苦自责,不如你来怨恨我。七弟死了,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你这般,我犹如身处炼狱,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和七弟换一换……”
    不知道宋离月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手忽然拽着他的袖子,呓语一般地低语,“……小徒弟……你别怕……”
    这句话让徐丞谨的脸又白了白。
    离月,是我,还是……他……
    ***
    宋离月醒来的时候,徐丞谨已经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他在的缘故,虽有惊梦,到底是一觉睡到了天亮。
    大黎初夏,花团锦簇,被温泉水催开的荷花早就香气满园。即使宋离月足不出户,也寻摸到了几分夏天的意思。
    这半个月来,她借着病,连房门都没有出去过,可她知道这里是王宫。
    以前,是属于徐宁渊的……
    不想出去看到似曾相识的地方,索性赖在房间里不出门。
    徐丞谨说他胆小怯懦,其实她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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