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初樱主仆来到侧门前的时候,刘氏抱着容姐儿已经下了车,正招呼着奶娘照管两个儿子下车。
    见到石初樱迎了出来,先是抱歉了一通,带了个麻烦来人家府上,真的不是她所愿。石初樱看着一脸歉意的刘氏,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哟嗬!瞧着都听眼熟的。
    “大嫂来了!路上还顺当吧”石初樱不动生色地瞅了刘氏一眼,嘴里却照常打着招呼。
    刘氏便是有话此时也不好说出来,心里郁闷极了,心话,要是没多出这么几个意外倒算的上顺当,多了这几个一路上还不够她呕心的。她挤了个笑容出来,“真对不住,打扰了!”这回可是真心话。
    石初樱知道这个时候也不便细问,便按下不提。
    这时候安哥儿和宴哥儿也下了车,安哥儿便带着弟弟过来问安,“二婶婶好!”两个小家伙被楚洌教得很知礼。
    容姐儿被刘氏抱在自己怀里,见哥哥们都说话了,她也学着拱拱小拳头,说道:“二婶婶好!”软糯的童音别提都招人疼了。
    石初樱欢喜地抱过容姐,笑道:“容姐真乖。”
    “溆二嫂子!”石初樱听见声音转回身,只见涵姐儿正忽闪着大眼睛朝她笑“涵姐儿来了!怎么没事前说一声,嫂子这可没来的及准备你玩的东西,招呼不周,你可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也瞅瞅另外两个,嗯,倒是都见过。她记忆力超群,自然想到上次在刘氏院子的那码事,再看刘氏一脸的歉意,多少也猜出一些。
    “是我们不好,本应提前跟嫂子打招呼的,不过是临时起的意,嫂子不怪我们冒昧才好!”这时候薛婉和陈玉娘也过来见礼。
    人勉强算是刘氏带来的,只好由她出面介绍一番:“这是玉娘,是四婶子娘家姐姐的女儿;这是婉姑娘,是大夫人娘家那边的。”也不说是亲戚,毕竟都快出五服了也不知道怎么个亲戚了。
    “竟是亲戚家的姑娘,难怪以前不认识,今个儿也没特地准备,几位姑娘可别嫌我这儿简陋才好。”石初樱淡淡笑着说话。
    陈玉娘和薛婉的脸也不由红了红。确实,算起来她们跟石初樱可不没有正式引见过么,说是陌生人也不差,如今又不请自来,这算是相当无礼的了。
    陈玉娘心里这个气啊:不认不识的就贸然上门做客,这简直就是对主人家不敬么!你算哪根葱啊,人家必须招待你?
    原本她是不必趟这趟混水的,可老太太发了话,她一个借住的人,还能拒绝不成?所以,都怪这个薛婉,上次算计的她们几个地帐还没清,这次又被她连累了,真是有她就没好事!陈玉娘暗自绞着帕子,直把它当成了薛婉一样。
    薛婉此时借着别人的遮挡正上下打量着石初樱,只见她眉目飞扬,神采俊逸,简单的螺髻上插戴着几只简单的首饰,身上披着一件芙蓉粉色银鼠皮的斗篷,里面隐隐露出橙粉色的短袄和白地撒花织金的长裙,竟然是那么明艳耀眼!
    她不由垂下眼帘,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想她薛婉长得也不差,等她做了将军夫人一定比这个村姑还明艳几分!
    石初樱瞥她一眼,也不理睬,一边招呼着众人进府,一边给玉竹递个的跑去跟悦姑姑回报,增加了三个姑娘可不是少数,原先的接待方案必是要重新做大的调整的。别的不说,光是茶点、器皿就要更换;另外菜式也得增加一倍!服侍的人手更不用说了。
    悦姑姑收到这样的大变数,也忙打发人往各处传话,想了下又连忙让人去前院,今天突然来了几个女客,前院的人往来行止注意些。
    “让杨妈妈带着几个厉害的婆子到花廊前边去守着,一旦有哪个姑娘嫁走错了路及时给送回来,记住,不论是哪个!”跑腿儿的小丫头学了一遍话,悦姑姑点头后便跑去传话了。
    辅国将军府里刘氏是来过的,就是石初樱成亲那会儿,刘氏作为大嫂可是帮着张罗了好几天。不过,这会儿再来却发现和上次看竟有了很大不同。到底是有了女主子的府邸就是不一样,以前看不过是一处宅子,如今各处都透着人家的痕迹。
    迎客走的是专门的花树夹道,并不从正门直通的几重院落间穿过。一路上倒也有些不错的小景致,不过是取些个野趣和天然,实在是没法跟老宅相比。倒是有几树茶花正在含苞吐蕊,大红的、粉白的、粉红的、珍珠白的,单瓣、重瓣都有,一丛丛翠绿掩在冬雪下,只露出几朵娇艳的花和几片翠叶。
    “溆二嫂子,这处为什么不植些红梅?腊梅也好,冬日里清香四溢岂不迷人?”薛婉才不会把大好的机会浪费在软兜上,她没坐一会儿就下来步行了。
    石初樱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各有所好罢了!”
    又过一时,一条小溪横在眼前,不过此时已经被冰冻住,两岸也掩盖上了积雪,只留下一条蜿蜒的雪道“…此处要是有几竿修竹就好了!”薛婉看着岸边雪地里露出的枯草不由摇头。
    “要我说,这青松还是太肃了,倒不如雨打芭蕉有趣味些…”薛婉越看越觉得这个村姑完全应该被踢下去,白糟蹋了这府里的人和物!不由暗自把自己当成女主子想一回,这府里各处竟是都不合心意,少不得一一改了才好!
    真是够了,又不是你家!石初樱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答话。其他人也当然不会答话,薛婉自说自话一番也觉得有些异样,便闭了嘴。
    不过,她心里还是忍不住鄙视这个村姑,到底是乡下人,这品味实在太差。她倒是没想想自己脚底的泥还没洗干净,竟就开始笑话别人了。
    “咱们镇国将军府果然是养人,你瞧瞧,婉姐姐这才来了几天,都已经能点评别个府里的造景了呢,要是再住上几年,指不定御花园也看不入眼了!”楚涵和陈玉娘也下来走路,边走还边嘀嘀咕咕,只是这声音可不小,刚好大家都能听到。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笨?你呀,只知道些个梅兰竹菊就当自己已经有了君子之风了么,以后可千万别这么不知深浅的,说错话不要紧,露了底就不好了!”陈玉娘轻笑着,点了点楚涵的小鼻子打趣道。
    石初樱和刘氏只当不知道这几个小姑娘的机锋,一路来到二院的花墙处下了软兜。
    “呀,你这里又新整饬过了?”刘氏可是记得这里是有墙的,此时竟全都敞开了,从正房能直接穿到回事处不说,回事处两边的跨院也敞开了,竟都重新坐了门的。
    “是略为改了改,这样舒服些。”也是,自己的宅子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刘氏不由暗自羡慕,她连下雪天修个屋顶都还要跟上头磨嘴,更别说动辄拆墙了。
    一进西花厅,一股暖浪扑面而来,“你这屋子可真暖和,这烧的是银骨炭?”刘氏不由惊讶。
    她们澄心院这么些年就没烧这么热乎过,除了过年或者来客,平日里都是不冷不热地对付着过活。所以,从大人到孩子都习惯穿得厚实。到了这里反倒有些穿不住了。不光是她,连几个小姑娘也一样。其实,整个老宅除了个别的几个要紧的地方,冬天能热热乎乎的地方还真少。
    “就是,这银骨炭到底是比白霜炭强不少。”
    原本在外头还穿着大毛衣裳的众人纷纷卸了厚重,只穿了小袄仍是感觉犹如春天般的温暖。
    西花厅已经摆上了一张长暖榻,石初樱和刘氏携手坐了,容姐儿和宴哥儿也给脱了大毛斗篷抱到了暖榻上。安哥儿人还小便坐在了刘氏身边,顺道看护着两个弟弟妹妹,榻下头有两个烧了炭的铜罩炭炉,此时也把暖榻熏得热乎乎的。榻上铺设了厚实的银红地儿的富贵牡丹妆花锦褥,北楠木的高低炕柜上摆着不倒翁、九连环、小风车、还有竹雕的小车、小马、小人偶等玩具,显然是特地给小孩子准备的。毕竟这府里目前可没有小儿。
    三个小姑娘则坐在了两边儿下首的锦靠椅上,也都铺了厚实的锦垫,脚下更是有热乎乎的铜脚炉。
    众人落座,玉露带着小丫头来上茶。
    薛婉见分到自己手里的是一只粉彩的蝴蝶落花的茶碗,揭开盖子,一股沁人的茶香和花香袅袅的飘了出来,“嗯,好香的茶!”不知谁先惊叹了一声。
    薛婉也深深吸了几口茶香,再轻轻吹来了热气,低头去看那茶水:浅浅的金翠色,飘着几叶细嫩的绿茶,还有几点小小的红色、粉色、黄、芙蓉色的花瓣,这些花瓣显然是揉碎了的,此时不过半个小指甲大小,轻盈盈地飘在茶碗里,煞是迷人。
    轻轻吹吹茶叶,抿上一口,嗯,真的清润甘美,花香满口!是个女人都会喜爱吧!
    “二嫂子,这是什么茶?好香啊!”三个姑娘里楚涵年纪最小,十三岁正是可大可小的时候,又是四房几个儿女里头最小的,平日里也并不腼腆,说起话来清脆利落的很。
    “不过是我早些时候在山上采的野茶,揉了些野花,自己做的百花窖,图个热闹好看。”
    “我就知道二嫂子好东西多!”楚涵摇头晃脑地说道,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这时候自知失礼的陈玉娘和薛婉又起身重新给辅国将军夫人见了礼儿,石初樱让人端来一托盘三个精致的青玉镂空香熏囊给两人算作见面礼,里头分别装了茉莉、玉兰和百合花瓣以及香露点染的丝绢,淡雅的香气若有若无。
    楚涵也跟着得了一个茉莉香的,拿在手上反复把玩着:青玉被镂雕成的蝴蝶形状,香薰囊的正反两面还各隐隐有一只蝴蝶翩翩飞舞,少量的浅黄、赭黄等瑕疵正好雕成了花朵,下头坠了一颗指肚大小的贝珠,一条银绿色丝绦穿过香薰囊,下头悬着银绿掺杂银黄、浅粉、青绿、玫红五彩的穗子“这可真漂亮!”
    比起常见的球形,这个蝴蝶形的精雕玉琢香薰囊确实更精巧,石初樱看了都喜欢。
    这还是前几日在东市遛顾蝴蝶的时候发现的,她一共买了十只不同样式和香气的,店家给了特惠价还要七两八钱一只,这还只是收了个手工钱,不然这样一只精致的玉香囊怎么也二十几两银子!
    玉葱和玉华此时带着小丫头送上鲜果和点心,有切好的蜜桃、甜瓜、葡萄;还有各种蜜饯干果:柿子饼、桃脯、杏脯、蜜渍梅子、蜜渍海棠果、椒盐核桃、炒花生、大枣、松子等等;当然随着两个小的抻着脖子,丫头们还端上几小盘的糖果:松香糖、金枫糖、还有他们没吃过的百花糖。
    几个孩子很懂事,尽管想吃也还看着刘氏的眼色,石初樱见了不由好笑,她轻轻点一点宴哥儿的小脑袋,招呼几个孩子吃糖果。难得出来做客,刘氏倒也乐意松散些,点头允了。
    几个孩子吃着糖果在暖洋洋的榻上玩起小木马、小马车来,石初樱跟刘氏招呼了一声,先去重新安排一下。
    刘氏更不好意思了,她也是主妇,当然明白,明明是人家都安排好了,自己这里出了岔子,人家总得另外安排吧。嘴上却只好说:“弟妹别忙什么,都不算外人,是我们唐突了。”
    石初樱笑笑,安抚朝刘氏一笑,出了西花厅便对随身伺候跟着玉露出来才道:“午饭的酒水改成雪梨金酒,给孩子们上蜜桃露,菜式就改成备用的锅子,锅底就用鱼汤、大骨汤、三鲜汤、鸡汤;菜品多加些鹿肉、山药、木耳、蘑菇,菜蔬多些芫荽、莴苣之类的。”
    “还有,待会儿让李栋过来带着两个小少爷到前边去玩儿,或者到‘虎苑’去二肥也好,不过女客不准过花墙往前头去。”
    “是,夫人放心,悦姑姑已经让杨麽麽带着婆子们守在花墙那边了,奴婢再去交待一声。”玉露转身走了,石初樱抬头望望天,心话,要是真有不自量力的,她不介意今天就把这个祸害给除了,大家都能安心。
    石初樱又转回去跟刘氏说了一回儿话,因有外人在,有些话也不太好说,石初樱见孩子们有些无聊,便对玉竹道:“李栋来了没?”
    石初樱家没有合适的孩子招待同龄人,正好李栋休沐,早说好让他来待客的。李栋这两年已经长成小少年模样,因跟对了东家,此时已经入了京城的学堂,虽然不是什么太知名的学院,但对于一个曾经连学都上不起的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他穿了一身浅青色的学子长袍,微黑的皮肤,健壮的个头,黑亮的眼睛还是当初那么醇厚,进门行了个礼:“东家姐姐!”
    他一向这么叫石初樱的。细说起来两个人年龄也差不很多,石初樱和楚溆谈情说爱的时候还是李栋常常去‘打断’的。
    “这是李栋,我们府上李管事的长子,如今在,正好今天休沐,让他带着两个小的在逛逛府里。”刘氏多少知道一些石初樱这里有几个仆役是平民身份的。
    “去跟李栋哥哥四处逛逛,玩儿一会儿就回来!”石初樱细细交待李栋和安哥儿,又有各自的奶娘丫头跟着,一行七八个人簇拥着出了门。毕竟是小男孩,在屋子里呆着无聊得很,不如出去跑跑。
    “李栋哥哥,我们能去看小白吗?”刚一走出门,宴哥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好啊!我带你们去看二肥!不过,不需乱摸,二肥会生气地。”说话间几个孩子已经跑远了。
    薛婉斜睇着石初樱,天真一笑,歪着头道:“二嫂子,他们说的是小白虎吗?我也能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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