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外地的亲友,一般早早就送去了,倒是京城里的人家相对晚些。毕竟人手和车马都有限,不可能三五天就安排完。
    而楚溆和石初樱他们府上最麻烦的还是以往很多亲戚都是老宅出面走动,尤其是那些个出嫁到外地的姑奶奶们,往常又没有书信来往,很多都联系不到。
    这过年不同别的,平辈和小辈倒不说了,凡长辈的他们却不能不走礼。只送冬至礼的时候他们也曾派了人去,可到底是有两三家没找到的,至于人家是搬了家换了地方还是怎样,他们也没法子去找老宅质问。
    这些日子除了送近处的年礼,还要收年礼,收了礼儿还要和送礼的人简单说说话,石初樱根本就没时间出门溜达,只好留在府里不停的接见人,说话,看礼单子,用印…真是忙得不行。
    不过,忙归忙,收获也不小,不说京城妇人偶像的辅国将军夫人,就是二肥小虎爷都单独得了不少年礼儿,英亲王府更是送来了一座纯白羊脂玉雕的一尺高的小虎!
    转天到了腊月二十四,除尘日。
    府里到处都在扫尘掸灰,图个除陈布新的意头。
    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灰,扫尘的屋子都不能让主子呆在里头。所以,悦姑姑早指挥着仆妇和丫头们先理出了‘豁然居’供石初樱和楚溆临时安顿,又安排了玉露和玉珰贴身伺候着,剩下的几个二等丫头留在正房里照管着。
    安排好这些,悦姑姑见两个主子年轻,少不得又嘱咐一句:“今天除秽气,不论什么事家里也不能有人生气,跟外边的人也不要生气。”
    除尘这天也不仅仅是洒扫,各处有破损的窗纸、屋顶承尘等这些物件都得补上,而主子的屋子则一概更换成全新的,就连屋子里的帐幔、帷幄、帘子垫子这些个琐碎的东西也一并换了。
    想想这大冬天的滴水成冰,寒风凛冽的时候,把窗户糊上也是一个技术活儿。不过祖宗们选这天除尘显然是经验丰富的,一般这天都是雪停风止的好天气。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热乎,窗户跟前还要摆上炭盆,小丫头们分了活计,有的要先用热水把窗棂里外全部抹干净,有的跟着用热水捂透了旧的窗纸窗纱,趁热揭下来再抹干净了,这时候另一波人则把早准备好的要糊的窗纱先糊上,不但手脚要快还要仔细,姑姑验看糊妥帖了,再蒙上一层洁净透光的上好的窗户纸在外头,这样隐隐透着些颜色才好看,不然一片大白,别提多难看了。
    不论是窗纱还是窗户纸都须得在窗棂外头糊,不然,风一吹可不就站不住了。
    正房的窗纱石初樱选了杏子黄色,窗纱本身颜色就比布料淡许多,再蒙上窗纸,浅淡的杏黄色的光晕在阳光下亮堂堂的,无端的让人感觉到温暖,看在眼里就连心情也好上许多。
    “夫人可真会选颜色,这没糊上的时候还不觉得会怎么样,没成想,这一糊好了竟这么好看,啧啧!”陈姑姑这些日子都在外院专门辟出来的管事房里忙年礼儿的事,刚一进正院便觉得眼前一亮。
    “姑姑可是有事?”
    “正是有事。”陈姑姑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帖子递给石初樱,“荣寿堂送了回礼儿来!”
    石初樱早前就让李三带着人专门跑了一趟建州和望云山送年礼,除了李府还有县城和村子里常来常往的几户人家,顺带的李三自己这边也走几分礼儿,还有建州那边带过来的人,但凡要捎东西的,都交给李三带过去了。李三这趟回去不用说那是无比风光了。
    石初樱给李府的年礼分了两份,一份是荣寿堂老太君这边的,另一份是李大郎那边的。
    她一向记得老太君的好,年礼儿也厚,除了两瓶改进版的百灵丹(咳咳,是小瓶装的!)、五斤云露山茶、两瓶滋补药酒、两坛雪梨金酒、大红闪银绒缎一匹,莲紫素花绒缎一匹、大红素绒缎一匹、宝蓝素绒缎一匹、并上好的细布两匹、各色京中点心糖果、京式绢花一盒…
    至于李大郎那边,百灵丹只有一瓶,云露茶只有2斤、药酒换成滋补肝肾的、缎子换成了深蓝、孔雀绿、大红、玫粉等颜色,另外加了云松烟墨等。
    李大郎也派了何掌柜的也早早送了年礼过来,顺便给石初樱结了账目,约好明年四月份的货量,倒是荣寿堂,这过年了,不知是怎么回事。
    “谁来的?怎么这个时候到?”石初樱看了看礼单子,都是些建州当地的土产,也是,什么好东西京城没有,还不如送土产风仪。
    说道荣寿堂,陈姑姑脸上带着发自心底的笑意,她笑道:“是老太君身边的顺子媳妇,她们两口子进了京以后就在这边的铺子里帮忙。”
    “快请过来说话。”石初樱把单子递回给陈姑姑入库。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媳妇,石初樱在荣寿堂里见过,问过老太君,顺子媳妇跪下磕了个头道:“自打喝了您给的药酒,老太君吃的好,睡得好,如今竟发出几根黑发来,可不是返老还童一般。真真是叫人不知道怎么欢喜才好了!
    我们老爷子嘱咐说,一定要当面给夫人磕头道谢!”
    “快起来!何必这么客气,老太君把这么好的人手都给了我了,可帮了我大忙了。”说着示意陈姑姑扶了人起来,又说了几句话,让她也去见见悦姑姑说说话。
    看着顺子媳妇的背影,石初樱琢磨着,这是老太君往京里安排人手了?不过,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且管不着那么宽呢。
    忙了大半天,石初樱带着二肥在府里各处溜达了一圈,看着回事处那边聚集了好些个小厮下人忙活着什么,她和二肥也过去凑热闹,却原来是楚溆订做的‘火树’送来了。
    小厮们忙着在每个小灯里装上羊油蜡烛,点起来试灯,石初樱也跟着看了一回,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小灯还都是带着机关的,无论怎么反转晃动,里头按蜡烛的地方都始终是竖直的。灯都点起来的时候,尽管是大白天的,也还是挺好看的。
    那扎灯铺子里的管事见到将军夫人连忙磕头,爬起来后更是殷勤地说道:“来年过年前,咱们铺子里会来人查看,如果有不需要修补的地方,会提前给修补好,如果需要加灯也是可以的。”
    石初樱点头,这服务还真是周到。
    毕竟这火树是铁打的枝干,为的是在大风天儿里站的稳,下头更是铁打的厚实底座,一般的风是刮不倒的,这对火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这一棵火树也要十几、二十两银子,灯多的更贵,一般都要用好几年才换,平常不用也要涂上油防锈。有的人家更是代代相传,分家都能作为一分重要的财产来分的。
    看完热闹石初樱刚要带着二肥往回走,就听有人门上有人喊到:“将军回府!”
    石初樱抿着嘴儿一笑,直接带着二肥去迎楚溆。
    “你怎么出来了?”楚溆完全忽略掉某只小的,只看着媳妇说话,顺手把马鞭子丢给侍电,自己几步过来揽了媳妇的腰往里头去。
    “今个儿这么早?”石初樱抬头看他一眼,又伸手在他下巴和嘴上抹了抹。
    楚溆无奈极了,媳妇看着他的胡子看得厉害,连点儿茬子都不许存在,这不,人家其实不是给他抹嘴儿,其实是试试有没有水珠儿什么的,如果有,那就是带了茬子。也不知道这招儿是跟谁学的。
    “这两天下头根本没事儿,不回来留在哪反倒招人眼!”楚溆又问,“今个儿忙不?”
    “忙呢,咱们先到‘豁然居’,正房里还没折腾完。对了,你订的‘火树’送来了,我看着是不错。”
    “你喜欢就好,明年咱们多挂几盏灯!”两人絮絮的说着家常话一路漫步回去。
    “咳,”楚溆轻咳一声,挥挥手,下人都远远站了,他才低下头附耳道:“我听说,最新消息,这次青远的知府押了五车的金银回京!”
    “五车?!”石初樱小小地惊叫一声,“有多少?”这丫头居然还关心银钱数目。
    楚溆四下望望,把石初樱搂得更紧一点,附在她耳畔吹着热气道:“用的是镖局的押箱,一千两的箱,一车少说十六箱,也有二十箱的。
    据小道消息,明面上是给皇上的献的年礼儿,实际上是皇上私下产业的收益。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石初樱惊讶地揪住楚溆的衣襟道:“那就是说,五车至少十万两白银或者至多十万两黄金?!”
    楚溆微微点头:“差不多!”
    石初樱眼珠一转,歪着脑袋道:“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傻蛋,把这事捅给了黑道,想黑吃黑,结果,没想到这些东西是上头那位的,最后,只能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哎,还是太傻、太天真啊!”楚溆夸张地拍了拍石初樱的脑袋,叹气道:“傻瓜,这事你得这么想,你看啊,首先,这新年献礼给皇上,这礼单子一般是比东西先到京的,只要这东西上了单子,就已经是皇上的了,对不对?
    既然已经是皇上的了,这都劫了还说什么想到想不到的?还有啊,这些外地的产业平时的收益都是账目而已,这批真金白银应该是这些年的收益所得…哎,只怕是有人打错了主意。”
    “你是说,这些真金白银其实是皇上自己挣的?!”石初樱扳着楚溆的胳膊扬着脸问。
    “咳!我们几个也是猜测,捅出这消息的定是内部人,只不过这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这是青远知府的黑钱,吃了也白吃,没想到也是被人坑了…
    想那青远知府不但有仪仗,官兵,还雇了镖局的人手,听说统共不下百人的队伍,结果,山匪直接放了滚木擂石,连人带车带东西一水儿的都砸在山道上。
    据说,百十来人,总共只逃了四个人出来。一个是镖局的镖师,另一个官兵,还有一个家仆带着一小儿,因车给砸坏了,一起滚下路去,趁乱倒往沟里躲去,返到捡了条命。”
    “是谁报的信儿?”石初樱好奇地问道。
    “那逃出去的镖师也不是个傻的,这么显眼的镖都丢了,并不敢在当地露面,一路躲躲藏藏,到了京城才敢到镖局总舵报信儿,总舵的人报道京兆尹衙门;还有一个官兵也找到京营的熟人报了信儿,这边儿京兆尹得了信儿又悄悄派人寻找,只在半路寻到了仆人和小儿。”
    “不过,这些都是乱打听来的,语焉不详的,也有矛盾的,说不准的。”
    “那是不是说,这次劫道的也不是一般的山贼?”
    “反正这事没那么容易了断,说不好就要掉一批脑袋!我听说,屏山州的知州等一干官员已经被下了狱,就等着年后派了大员去审理,剿匪的事可能还在这个后头!”屏山州便是山贼抢劫杀人的州府。
    “青远那边今天也有人去传旨…”动了皇上的奶酪,那还有好,等着瞧吧,指不定多少个脑袋要掉了。
    “你说,这些金银十几二十万两,就是搬也要搬好长时间吧?壹千两一箱,往山上抬没有几个大汉怕是弄不上去,何况五车啊?这山贼得多少人啊?”
    “嗯,你所思虑的很有道理啊,如果不是就地掩藏起来,真一箱箱的往山上搬可费了牛劲了。”
    “还有啊,他们指定抢了这一回就赶紧跑,总不会傻到在山上等着人家来剿匪烧山吧?”这么多金银往哪儿藏才又快又不显眼呢,石初樱思索着。
    楚溆摸着下巴琢磨了下,“哎,反正这事复杂了。让皇上自己操心去吧。”毕竟丢奶酪的是皇上自己。
    “这青远知府实际上是皇上的人!对不对?”石初樱扒下楚溆的手,瞪大眼睛小声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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