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岳父家的人,其实石初昀早都看得分明了,自然不去想这些,倒是他和儿子忱哥儿成了王家人琢磨的对象。
    比如,小舅舅王老三是这么问的:
    “忱哥儿,在小姑姑家天天都有肉吃吗?”
    忱哥儿就歪着脑袋说:“樱桃肉!大红虾!恩…还有大鸡、大肉腿!”
    “咳,是蹄膀,不是大肉腿。”石初昀再次给儿子纠正。
    忱哥儿自小日子过得不咋样,在望云山的时候,吃饭都闹出不少笑话来。
    有一次吃黄芪山药炖鸡,因石初樱食量大,炖鸡一向都是整个端上来的。忱哥儿听送菜的下人说这是炖鸡便死活不相信,因为在忱哥儿印象里鸡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
    主要是在家的时候,他吃到的鸡基本上都是剁成块的,分到他碗里的也就是几块鸡肉或者带肉的鸡汤,如今见到这么大一只便不信了。
    好在石初樱和楚溆都喜欢他,下面的人也没人敢说什么。反而细细给他讲解一番。连着石初昀也给儿子做些纠正。
    不过也正因此,石初樱很是感慨了一通。思虑过后便吩咐厨房每天照顾好家人,吃食上尤其要丰富些,荤菜也一定要根据他们的身子调配得当。
    她和楚溆都是吃惯了的,什么都讲个清淡营养,尤其是她的吃食更是有许多摩云山上的东西。但爹娘和哥哥姐姐这些年显然是亏了不少,想想也是,像忱哥儿这样的小儿,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不先紧着他,可就这样他还连鸡肉和整鸡都认不清,大人又怎么会越过他去有的好吃呢?
    所以,在那段时间,忱哥儿他们每天早上吃的粥都分好几种,什么瘦肉粥、虾肉粥、鸡茸粥、鱼片粥、猪肝粥、牛肉羹等等,每天都翻着花样来。
    菜式就更别提了,各种鸡鸭鱼肉轮换着做,因此,这一个来月忱哥儿不但给养肥了不少,还很是长了不少见识呢。
    王老三眨了眨眼睛,咽下猪头肉,又逗忱哥儿:“那忱哥儿可真是吃了不少好吃的啊,忱哥儿怎么不留在小姑姑家当儿子呢,这样天天都有好吃的了。”
    王老三本是说句玩笑话,真没多想。没想到却招来了好几个眼刀子,尤其他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忱哥儿要是留下了,女儿怎么办?
    二哥也跟看白痴似的瞄了他一眼,王老三这个憋屈啊。
    一时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倒是忱哥儿欢快地说了句:“忱哥儿去京城,看小弟弟。”
    大家把目光看想石初昀,石初昀也不好怪儿子多嘴,只好道:“等妹妹生了,也许会去看看。”话也没说死,谁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去得成呢,凡事都防个变数。
    这顿饭吃得各个都有心事,虽然嘴上不耽误照吃不误,可心思都难免活络了起来。待到饭后歇晌的时候,包括王老汉在内,王家各个屋子里都关起房门嘀嘀咕咕起来。
    王老汉躺在炕上抽着烟袋,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烟圈儿倒是一口一口吐得勤,王老太太则在另外的短炕上细细分辨女婿和那大管事带来的表礼。
    她见屋子里烟雾缭绕的,便冲王老汉道:,“别抽了!薰死个人了。好好的料子都是烟味儿,将来可怎么用?”说完一直瞪着他。
    王老汉吧嗒了两下,倒是把烟袋锅子里的烟摁死了,转了个身,把脊背朝外侧了过去。不想看见老太婆了。
    王老太太撇了下嘴,继续翻看手下的东西。
    这些礼儿里女婿拿来的倒也还实用,那大管家拿来的可都是好东西。她轻轻地拿起一块大红的料子,这料子细滑柔软,跟那绸缎似的,细看又不是绸缎,还隐隐有花纹,倒像是女婿和小外孙身上穿的料子。将来给大孙子娶媳妇用正合适…
    还有那嫩黄/菊/花的,她和媳妇们自然用不上,不是给孙女就是外孙女,嗯,三丫的年纪应该也能用…不过她得罪了贵人,还是先不给了,不然可不是跟贵人摆擂台了?
    且不说王老汉屋里的情形,王家几个屋里都差不多如此。
    王家男儿多,可比石家三代单传的不知道强出几座山去。三间的正房除去老两口的东屋和中堂,西边留给了女儿。因王春花是最后一个出嫁的,且又回来的最勤,这个屋子便一直被她占着。
    东西厢房也是各三间,王老大、王老三住西厢,两家各把一头儿,中间的屋子给孩子们住;东厢除了王老二,其他的屋子也给几个孩子挤着。
    这也是没办法,王家人多屋子少,又都是壮年夫妻,孙子辈里最大的柱子都十五了,再过几年好成亲了,最大的孙女柳叶也十二三了。
    按说这么大的姑娘家也该有自己的屋子,可她现在和妹妹柳芽以及两个叔叔家的女孩只能挤在东厢把头的屋子里的一铺炕上。
    男孩子们到好说,大小无所谓,反正有的睡就行,占了厢房的两个屋子,小的都在西厢中间,便于钱氏和李氏照顾,大些的在东厢;即便这样也是挤挤插插的,尤其是两个或三个女婿都回来的时候。那就只能是凑合着了。
    “你看看这院子里挤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东厢房里李氏正对仰躺在炕上的王老三絮叨。
    “你打算啥时候跟爹说?再拖下去可托过年去了!”李氏踹了王老三屁股一脚。
    王老三动了动身子,挥了挥手道:“你急个什么!”
    李氏不乐意了,又踹了男人一下,不过力道轻微,她道:“怎么能不急?你看看家里现在挤的啥样了?大哥家俩闺女,二哥家俩闺女加上咱家柳青,大大小小五个姑娘挤在一铺炕上,转个身都难。
    咱柳青才六岁,我可舍不得。再说,柱子明年就得相看起来了,过两年成亲不得占屋子?人家好歹是长房长孙,好屋子他也得比咱们做叔叔的先得。
    与其到那个时候吃委屈,倒不如自己先张罗。反正我就是不乐意要人家挑剩下的。”
    “嗤,”王老三嗤笑一声,拧了头跟李氏道:“说得比唱的好听,还不乐意挑剩下的,我看三妹夫那管事的送来的东西,将来你要不要!
    那可是在咱娘手上呢!还有,你可想好了,真分出去了,以后这些礼儿再难论上咱们的。
    人家大户人家送礼儿可只往爹娘房上送,咱们只是借光。真分出去,连光也借不上了…”说完,他看都不看媳妇,拧过去自顾睡了。
    下午还得下地干活呢,他可没功夫磨嘴皮子空耗气力。
    李氏掀了掀嘴皮子,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王老二屋里也在说着这事儿,不过王老二道:“咱不急,总归上头有爹娘,有大哥大嫂,下头还有三弟三弟妹呢。这事是早晚的,不是上头的提就是下头的张罗,总之,轮不到咱们上阵。擎等着就是!”
    杨氏咂咂嘴,转了转眼珠,爬到丈夫身边,嘀咕道:“嗳,你发现没?自打妹夫和忱哥儿过来,我就没见他们两口子说过一句话。
    真的,一句都没有!还有啊,你看看人家爷俩现在穿的是啥,你妹子穿的是啥?
    这要是搁以前,她这身打扮自然是最光鲜的,可今儿个一比,简直天上地下了!哎哟,你看到没?
    我跟你说,先前忱哥儿跑热了,我特地帮他把外头那葫芦纹的小褂子脱了,结果啊,里头的汗衫子都是细细的棉布的,摸在手上那个松软,再一细看,老天,竟也是带暗纹的!好像是蝙蝠纹呢。
    你看他爹后来给他换的那身儿,说是他小姑姑针线房里的人给做的,粗布的,专门玩儿的时候穿的。可我看了,哪是什么粗布,明明是上好的布!
    哎哟,这人啊,可真难说。以前我看这三丫女婿觉得他也没啥,也就是认识几个字,连个佃户也压不住,没用得很。
    可今个儿一看,这一身的气派,啧啧,还真是,这话怎么说来着?”
    王老二憋了半天,说了句:“反正就是荣华富贵了呗…”
    杨氏自顾地接了句:“也不知道那些好东西娘打不打算分啊!”
    接着又鄙视道?:“春花也真是,哪个做媳妇的都想过好日子,可也得差不多啊。你瞧我和大嫂,三弟妹,哪个嫂子像她那么作了?
    以前人家石家忍着,多数看你们兄弟多,可如今人家靠上了这么大的树,想人家不给老人出气怎么可能。换成是我嫂子这么对我爹娘,我还得冲上去给两巴掌呢。”
    “怎么说话呢!”王老二不乐意听了。
    “我说的是实话。”杨氏扬起来,那眼角挑了王老二一眼,又慢悠悠地说道:“我可跟你说,你们也别光护着不管着。咱柳丝可都眼瞅着十一了,要是给带累坏了名声,我可挠花她的脸!”
    “知道了,知道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王老二拱了拱,想了想闷声道:“下午我抽空给大哥说一声,他们家柳叶更大!”
    这是让老大家出头了?杨氏转了转心眼儿,这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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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晌午,等太阳不那么烈了,王家的男人和女人都收拾了东西准备下地去,连大些的孩子也得跟着去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便是李氏最小的孩子才半岁多,也得背着孩子来往田间和家里送水,做饭,顺带看着几个小的孩子,总之,农户人家里没闲人。
    往常王氏回家,王老太太都不让她干活的,只管在家照管一下,她又不爱呆着,只管往村里各处去找人说话聊天闲逛。
    原本今天她也打算找两个常说话的人倒倒苦水,找人给出个主意的,只王老汉抗起锄头瞅了瞅,却道:“三丫跟着下地吧。免得好日子过多了,不知惜福!”说完扛起锄头带头走了…
    王春花瞅瞅自己远比嫂子们体面的衣裳,再看看那些丑陋的篮子筐子,一脸的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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