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节帅,魏将刘鄩统领一万五千兵马,已过坊州桥山,距离鄜城也不过四五十里的路程。而坊州治下几处县坊告急,我军又当如何应敌,还请节帅速速定夺!”
    鄜城官署厅堂当中,李存璋坐在帅椅上,正听着斥候军校详细禀说打探到的情报。在场一众藩镇牙将闻言,有个性急的按耐不住,便立刻谏言道:
    “节帅,末将以为,我鄜延军三万五千兵马开拨至鄜城,数目远胜敌军,理当主动出击,先杀退刘鄩那厮,先声夺人,再驰援坊州!”
    那牙将话音方落,周围几个同僚微微颔首,也表示认同。然而李存璋沉思不语,神情极为专注。他一听到刘鄩这个名头,便立刻进入高度警觉的状态。
    毕竟是魏朝军中成名的智将,每逢战阵满腹的鬼点子,而兵力上处于弱势,他便大摇大摆的往鄜城这边靠...李存璋估计对方也必定还有后招。
    河东霸主李克用所收的众多义儿,有的能攻、有的擅守,而李存璋按史载轨迹固守太原、迫退契丹,本来就是更擅长打防御战的将才。今番魏军大军来犯,他没有龟缩死守延安府,也没有急于杀入坊州地界试图尽快杀退敌军,而是统领主力牙军,抵至处于坊州,以及南面魏朝治下同州交汇处的鄜城,打算把防线推到鄜州南隅,抵御魏朝大军杀入鄜延军腹地。
    而从魏军的角度设想,对方也极有可能试图引诱坐镇鄜城的守军主动出击。
    李存璋寻思罢了,便沉声说道:
    “那刘鄩足智多谋,号称一步百计,如若他统领一万五千兵马,便以为能攻破我镇牙军主力镇守的鄜城,那也未免太过反常;还听闻那康延孝善于奔袭,他现在又人在何处?
    鄜州以南,与魏朝同州接壤。而同州也是长安北面的交通要冲之地,如若魏军另有一路军旅隐蔽声息,意图趁着我军从鄜城出击之时,再向北侵攻鄜州,届时又当如何应对?”
    李存璋这一系话说罢,厅堂内不少牙将先是一怔,略加寻思,也都承认他们的将主节帅所言却有道理。而李存璋的目光,又落到摆在帅案上的舆图上,旋即又道:
    “在没有完全确定刘鄩、康延孝所统掌的敌军踪迹之前,我军尚还不可轻举妄动,须以不变应万变。坊州各处县坊守军,要据城死守,固然压力极大...可是鄜延军延安府、鄜州更不容有失。
    稳妥起见,定难军与那几路偏师听我调令,发兵拱卫鄜延军东隅,眼下想必也已启程。而鄜城做为藩镇面南门户,南朝如若真试图侵吞我朝疆土,我军不用去追,刘鄩、康延孝也自会率部杀至城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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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过后,本来做势往鄜城逼近的刘鄩所部牙军,却杀了个回马枪,施声东击西之计,佯攻鄜州,实夺坊州东北面几处军寨。杀后唐守军三千,连破三寨。
    然而就在鄜、坊两处军州之间游走的魏朝军队,无论如何卖力的耀武扬威,李存璋统领鄜延镇主力牙军坐镇鄜城,就是不受挑衅。
    在坊州边界游走了一番,刘鄩所统领的军旅临时搭建起了营帐,外围调遣轻骑甲士来回巡守。正值用餐的时候,土砌的灶台炊烟袅袅升起,前几轮小规模战事负伤的士兵包扎好了创口,便分批逐次的前去领受伙食。
    大帐当中,刘鄩从斥候军校那边确认镇守鄜城的李存璋所部守军,仍是没有半点动静...他轻叹了声,随即喃喃念叨:
    “本打算诱使那李存璋主动出击,我与康节帅则分别统军自坊州、同州齐头并进,对鄜延军腹地形成夹攻之势,而教敌军疲于应对...可是那李存璋果然老成谨慎,也不会轻易中计......
    但李存璋即便打算以逸待劳,等我军主动去攻,这次攻打鄜延军的,可不止是两路牙军。还有偏师出庆州,侵入鄜州东隅,而对北面接邻的延安府构成威胁时...他可还能沉得住气?”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一支规模在两万人左右,而以骑兵为主的军队,已经从鄜延军东隅杀入境内,兵锋所向,便是鄜州治所洛交县以西,距离北面延安府路程也不算遥远的直罗镇。
    骑军甲坚兵利,呼啸东行,而行伍间汉话、回鹘语、吐火罗语的号令声此起彼伏。军阵中虽然打出的魏朝的旗号,可是这一支军旅的骑兵其中有七成上下,无论貌相还是衣甲,或多或少也都带着些异域特色......
    更为显眼的是,骑阵后列,还有至少两三千骑乘骆驼的军健催骑疾行。相较于战马而言,骆驼虽然脚程与爆发力有所不及,但是胜在耐力与负重力,就算不是在沙漠地带作战,若是战术运用得当,也依然能够发挥奇效。
    这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其中身上铠甲外多着白袍的,则以肃州龙家的焉耆人为主;而以汉家儿郎为主的部众,则是由曹仁贵统领的归义镇牙军;而数量最多的,却本是甘州回鹘出身的骑军甲士。
    当初被魏朝彻底打服,而甘愿接受中原王朝的直辖统治,甘州回鹘也还有大量指望靠沙场建功,而能谋个出人头地的青壮儿郎。既然已经做了魏朝的子民,当然也要听凭调遣,毕竟对于靠厮杀谋生计的军汉而言,建功立业的心思也都十分火热。
    忽然间,位于骑阵前列的一名军将双目一凝,旋即高声示警。因为他与周围骑兵的视线之内,已经眺望见前方一片旗帜招展,紧接着又有大股兵马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头。
    相较于回鹘人与焉耆人的骑将骑兵,来的那一路军旅身上散发出剽悍的野性似乎更浓烈了些...那群军将士卒大多头戴毡帽,也有少数露出脑袋的,头顶却刮得光秃秃的一片,在阳光下的照射下锃然发亮,周围的头发则被编成了小辫儿,随着战马剧烈的颠簸来回乱晃。
    而这支军旅中看似有些身份地位的将领,非但做髡发扮相,大多人耳朵上也都挂着一双金光闪闪的大耳环。
    显然那边也已发现由回鹘、焉耆组成的军队已杀入鄜延军境内,军阵中高声呵斥号令的声音接连响起。各部兵马迅速摆开阵势,做好了厮杀的准备,绝大多数将官兵扬起手中兵器,开始大声呐喊,卒看起来杀气腾腾,都显得十分粗犷。
    在河陇、关中地界栖息繁衍的族类,本来各自也同样建立起割据政权。如今听命于魏朝的回鹘、焉耆乃至归义军的汉儿军旅,大致瞧清了对面军旅的衣甲扮相之后,自然也立刻就便认清了对方的来路。前阵骑军遂大声疾呼,后阵兵马传递声息,而迅速招呼各部同袍准备迎战:
    “定难军!是定难军的党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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