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少爷?”章洛扬慢吞吞看向丫鬟。
    “是三爷说的,您二位是他的远房表侄。”丫鬟这样说着,也觉得有些好笑,“要是日后换了女儿装,奴婢再改口唤表小姐。”
    远房表侄?看起来比她们大四五岁、实际年长十来岁的俞仲尧,朝夕间成了她们的长辈。
    章洛扬胡乱点头应下,心里先是啼笑皆非,转念明白过来,有了这层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关系,俞仲尧这般照拂她们,他的手下才不会犯嘀咕,凡事尽心尽力。
    一上午,章洛扬和沈云荞都忙着安放行李和采买回来的很多东西。
    用过午饭,章洛扬慵懒地窝在躺椅上打瞌睡。
    高进叩门,“三爷让你过去一趟。”
    章洛扬连忙应声,出门前一口气喝完桌上一杯清茶,让睡意完全消散。进到俞仲尧的房间,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酒香、墨香。
    他嗜酒,船上的人们私底下说起这件事,总是笑说咱们三爷可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号酒仙。
    章洛扬飞快地回想一番,记起先前见他的时候,他手中大多握着酒杯。
    此刻亦然。左手握着银杯,右手边有笔墨纸。
    酒就有那么好?她没喝过酒,无从了解。胡思乱想着,上前去行礼。
    俞仲尧说道:“要跟你说件事。”
    “是。”章洛扬垂首聆听。
    俞仲尧道出原委:“顺昌伯与沈家老爷的做派让人腻烦,我的意思是,暂时请皇上罚他们两年的俸禄,另外闭门思过一年。高进已经问过沈大小姐,她同意。你呢?”往后还是让他看着不顺眼的话,再说。眼下毕竟在外面,惩戒太重了,会让小皇帝落人话柄,犯不上。
    章洛扬很快应道:“我也同意。”根本就没反对的理由,父亲不管她的安危,也不需要她记挂他的安危。
    父亲的掌上明珠是章兰婷,不是她。
    决定离开的时候便清楚,分离意味的是父女之间再无瓜葛。
    俞仲尧对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他欣赏胸襟开阔之人,同时很膈应以德报怨的盲目宽仁之辈。之后,他喝了一口酒,要提笔写下两个女孩的名字,但是不大确定到底是哪个字,便站起身来,将手中狼毫递给她,“写下你与沈云荞的名字,给你们做通关路引要用到。”不见得有人敢查他身边的人,但是有备无患更好。
    “是。”章洛扬的右手紧握一下才松开,手指蜷缩着将笔接到手里,站到桌案前。
    俞仲尧漫不经心问她:“你的名字是谁取的?”男孩的名字,与她的人太不搭调。
    “是我祖父。”章洛扬一面落笔书写,一面答道,“老人家取这名字的时候,正在与人谈论洛阳的风土人情,便取了这两个字谐音。”
    “原来如此。”
    章洛扬无声地笑了笑。她的名字是这缘故,章兰婷名字的由来,则是老人家当时正在看兰亭序,亦是取的谐音。
    祖父祖母对膝下的孙女都不大看重,更不亲近,但是很公允。可惜去得早。要是他们还在,她也不至于走到背井离乡的地步。
    她写完,放下笔的时候,俞仲尧看了看字迹,又略显意外地看了看她。
    她的字清逸灵秀——不都说字如其人么?好在她让他觉得意外的地方太多,在他这儿,也算是见怪不怪了,顷刻间就放下这念头,转而取出五个信封,问她:“你下午有事么?”
    “没有。”连本书都没带,她想找事情做都找不到。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俞仲尧温声道,“不愿意尽管直说。”
    “是什么事呢?”章洛扬抬眼看着他。
    俞仲尧走到她近前,取出一个信封,手势一转,一些纸张碎片落在桌案上。“我要将这些碎片拼起来,得知纸张上书写的内容。”他解释道,“这是一封书信,但是写信的人太喜欢恶作剧,剪碎了分成五封信送到了我手里。”
    “要拼起来啊……”章洛扬看着那些切口整齐的碎片,“我倒是愿意帮忙,但是会特别慢,不知道能不能拼起来,也不知道需要多久。”
    “快慢无妨,我可以等。”俞仲尧唇角上扬,“说定了?”她肯帮忙他已知足,高进那些混小子可是一听原由就转身跑开,如何都没这份耐心。
    “嗯!”章洛扬点头。
    “这信件算得重要,你不能带回房里,只能在这里试试看。”俞仲尧放下酒杯,亲手将桌案上散乱的东西归拢起来,“辛苦你。”
    章洛扬忙道:“三爷客气了。”
    俞仲尧凝了她一眼,“不怕我了?”
    “不怕了。”章洛扬老老实实地点头。他对自己和云荞并无恶意,先前因着他名声的恐惧已经逐步消散。只要是她心里认可的对自己毫无恶意的人,她说话就不会紧张。
    “可喜可贺。”俞仲尧自心底有了些许笑意,拍了拍椅背,随后绕过桌案。
    章洛扬走过去,将那一小堆碎纸片拢到近前,又拨开来,一张张平摊在桌案上。
    俞仲尧拿起酒杯,转去躺椅那边之际,留意到了一幕:
    她用右手拇指、食指拈起一个碎片,因为字小,想送到近前,飞快地瞥了站在近前的他一眼,便改用左手送到近前,凝眸细看。
    她的右手,似有蹊跷之处。俞仲尧想起先前她一些微小的举止,亦与此刻相仿。
    他凝眸看着她的右手,“让我看看你的手。”
    章洛扬原本按着书案的右手立时如被滚水烫了似的一抖,飞快地背到身后,随后,抬眼看着他,眼神特别无助,“三爷……”声音低哑,说不出更多。
    俞仲尧唇角上扬,目光却还是如常深邃锋利,眼中并无笑意,“我难得好奇一次,请你迁就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更这章之前,后台数据库都是显示异常,简直不能更打击人。
    这几天我这边抽的太玄乎,要是不能准时更新的话,21点左右来看,据说晚九点到十一点系统比较稳定。
    **
    这算是开始互动了吧?你们能猜到女主的手有什么问题吗?猜对猜不对都有奖,哈哈,咱们重在参与~
    ☆、第10章
    章洛扬用力咬住嘴唇,右手握得更紧,指甲掐进了掌心,觉不出疼。她眼含祈求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
    俞仲尧其实看不得她这样子,看见就会生恻隐之心。但是这次,他选择忽略,错转视线,“打算要我等多久?”
    章洛扬缓缓伸出手,却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手背向上,摊平在桌案上。
    纤长秀美的手指,修剪得短而整齐的指甲,只是无名指关节处有些扭曲、凸出,不能伸直。
    但这绝不是她回避的理由。
    俞仲尧用下巴点了点她的手,“掌心。”
    章洛扬慢吞吞翻转手掌,垂眸看着横亘在掌中的清晰纹路。
    那道掌纹,是章府不能外宣的秘密之一,是她这些年来自卑的源头。
    俞仲尧看了一眼,喝了一口酒,转身走开,将身形安置在躺椅上。这片刻间,想通了关于她给他的一些不解之处。
    本朝经历了三百多年风雨,风气越来越差,有些荒唐的说法慢慢变成了不成文的规矩,例如女子二月生、断掌,例如格外重视八字凶吉。
    谁家有了这样的孩子,都似做贼一般极力遮掩。也是很多男子不争气,宁可娶一个面目丑陋但生辰八字旺夫的女子,也不肯与所谓命硬克夫的女子产生任何交集,如同躲避瘟疫。
    他是这种反应,或许是没看清,或许是不以为意,不管怎样,都让章洛扬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
    她最怕面对人们看到断掌时的反应。有些人会满目嫌弃,如父亲、继母;有些人会惶恐不安、急急逃离,例如年幼时的玩伴;有些人则会满目同情,因为深信断掌的女子克夫、阻碍亲人运途,看准了她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一辈子都会被家人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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