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河道支流进入干流,行程会加快一些。到了不宜行船的路段,再上岸赶路。”俞仲尧耐心地告诉她,“再说,走陆路的话,二爷少不得招摇,我要应承沿途官员、故交,更耽搁时间。”
    “对啊……”这些是她没考虑到的,之后,迟疑地道,“令妹今年多大了?”
    “十三。”
    章洛扬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盒,打开来,取出那张地形图,送到俞仲尧手边,“这张图,还是三爷收着吧。”
    “嗯?”他有点儿意外。
    “我太笨了,不定何时就会上当,图放在我这儿不妥当。”她解释。刚刚就被人摆了一道。
    俞仲尧的手指弹跳一下,“真舍得交给我保管?”
    “我还有这个。”章洛扬摇了摇手里的银盒,“况且,便是只得这张图,也该让您收着,您的事更重要。”
    他从没放弃寻找。先要追查妹妹被人带去了何处,又费尽心思地查找风溪所在的位置,今时更是成行去往那里。
    他在天下人眼中,兴许一生都是让人闻风丧胆、残酷狠辣的形象,但作为一个兄长,他称职。
    俞仲尧拿起那张地形图,“多谢。”
    章洛扬笑了笑,“我所知的这张图的一些事,改日告诉您。”
    “好。”俞仲尧凝着她的眸子,“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相信?”
    “为什么要骗我?”章洛扬奇怪地看着他,“没有骗我的必要……吧?”
    原本是笃定的语气,末一个字听上去像是勉强加上去的。
    俞仲尧笑开来,现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在她记忆中,他不曾真正的笑过。是最吝啬笑容的那种人,很多时候看上去是在笑,眼里只有一点点甚至没有笑意。
    这次是真的笑了。
    他笑起来特别好看,眸中似是落入了点点璀璨的阳光,人看着就会被他的好心情感染到,亦是满心愉悦。
    可是——她的话就那么好笑?念及此,她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消散,后退一步,低下头去,有点儿困惑,还有点儿不高兴。
    俞仲尧更觉有趣,语带笑意:“我不会骗你。”
    “是么?”章洛扬心里好过了不少,又高兴起来。
    “不是没必要,是不能骗你。”如她这种善良单纯的孩子,不该被欺骗,都该善待。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只不过——”俞仲尧沉吟道,“听了你方才的话,我有些担心妹妹怨我去得太晚。但愿她不会以为我不要她了。”
    “不会的。”章洛扬道,“您有您的苦衷,找到风溪所在位置谈何容易,况且这一程又是万里迢迢。便是她有过这种想法,解释一番就能释怀。我们都能作证的。”
    “风溪那个地方,会让很多人都有苦衷。”俞仲尧语气愈发温和,“我如此,你生母大抵也如此。我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用去几年光阴才能成行,你生母只是个弱女子。她若是为着难言之隐回去,再回来兴许很难。”
    章洛扬这才明白,他是在婉言开解她。
    俞仲尧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不能太乐观,也不能太悲观,凡事要把最好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你的想法,两者都不是。”
    “我明白了。”她感激他开解,却仍是不能有美好亦或糟糕的憧憬。
    俞仲尧自知自己和前任首辅是一类人,不擅长宽慰人,气死人不偿命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再说她多年的心结,又岂是他几句话就能解开的。由此,便放下这话题,道:“你还没用饭吧?”
    “是。”
    他随口问道:“给自己做了什么好吃的?”
    “没给自己做。”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做饭与吃饭是两回事,她又不挑食,粗茶淡饭都可以。
    “……”俞仲尧又一次开了眼界,“照顾别人的时候,也别忘掉自己。”
    “是。”
    “明日起,想吃什么只管去厨房做。”俞仲尧又端详了一阵子她的容颜,“二爷方才已见过你,既然如此,不妨真容示人。”
    再装扮成之前的样貌,未免多余。而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做少年人打扮的话,活脱脱一个小妖孽,不知情的丫鬟怕是要急着以身相许。
    “我——回去跟沈大小姐商量商量,行么?”
    “行。”俞仲尧服气了,“回去用饭吧。”
    **
    沈云荞到此刻也还没用饭。之前要回房的时候,恰好遇见高进返回,拎着孟滟堂。她预感有热闹可看,自然要留下来。
    俞仲尧让孟滟堂清醒清醒,高进真就是这么做的:唤来四个水性极佳的锦衣卫,让他们备好长绳,长绳一端系在船上,另一端系在腰间。
    随后,孟滟堂被扔到了水里。
    锦衣卫两两一组,轮换着下水去调|戏孟滟堂。
    孟滟堂水性也不错,却架不住人一次次把他往水里按再拉上来,不消多时,便被弄得狼狈不堪。
    王府侍卫倒是想下水去救人,可惜不能如愿,被阿行带人手撵回了舱里。
    沈云荞先是好笑,随后便不无担心地道:“别闹出人命来啊。”
    “他自己不争气的话,溺水身亡的下场也不错。”高进语气闲闲的,“我只是让他长长教训。”
    “他又怎么惹到三爷了?”
    高进跟她提了几句。
    “他可真是,一日都不肯闲着……”沈云荞探头看看在水里挣扎的孟滟堂,没好气地道,“该!”
    高进就哈哈地笑,“是吧?”
    随即,沈云荞就没闲情再看热闹,急匆匆转身,要回去找章洛扬,高进却道:“人应该还在三爷房里,别乱担心。”
    沈云荞想想也是,便放缓了脚步。
    高进也要往回返,一面走一面与她东拉西扯,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自然是俞仲尧和章洛扬。
    高进笑道:“我总奇怪,你们两个怎么会成为莫逆之交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沈云荞微笑,“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很少与不熟的人说话。在我面前,跟在外人面前是两个样子。而且她对我多好啊,你没看出来么?”
    “看出来了,你对她也一样。”她们对彼此,真是掏心掏肺的那种好。
    “说起来,俞府原来也是高门大户,现在怎么就剩三爷一个人了?”俞仲尧可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高进抬眼望了望天,语气怅然:“十多年前,俞府蒙难,一家老少大多数撒手人寰,洗清冤屈的时候,只剩了三爷一个。原本俞府喜乐融融的,三爷的父辈最重手足亲情,多少年同住一屋檐下,相互帮衬。三爷是二房独子,下面有个妹妹,上面是长房两个兄长。”
    沈云荞不由唏嘘:“竟有这等事,都没听人说起过。”
    “位极人臣之后,谁会愿意记得他的苦难磨折?愿意记得的,不想揭人伤疤;不愿意记得的,只顾着记恨仇视了。”高进语声寥落,“只希望——”却是开了个头就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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