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画像虽然已经确定了,但是要将画像迎入宫中供奉却是一件大事,还有很多的仪式,不能草率行事。如今金军还在京师附近出没,更不是举行这样的大典的时候。
    这些日子里,大昭朝的勤王军渐渐地聚集到了京师附近,洪演和孙白孤带着的十多万大军的到来让京师安全了不少,如今京师的戒严虽然还没有解除,但是驻扎在京师城墙外面的这些军队也还是让城中的人安心了不少。而且,如今从京师的城楼上往外面望,也不太看得见因为金军放火而产生的浓烟了。
    自从去年年底入关以来,金军在关内已经横行了三个月了。如今他们已经劫掠到了至少五十万的人口,和数量一时间难以统计的财物。这些东西暂时填饱了这头饕餮的肚子,如今金军主动求战的欲望在明显的消退,各旗的人都急着带着这些收获回家。于是肆虐了三个月的金军开始缓缓地后撤。(他们带着太多的战利品,所以也走不快)
    这时候大昭朝也已经集中起了二十多万的勤王军。但是这些军队,在面对着不到十万的金军的时候,都表现得格外的谨慎。他们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和金军保持着一天的路程以及相同的速度,几乎是一路护送着金军出了边墙。
    金军退出了边墙之后,大昭官军也便停止了追击(护送)行动。这一轮的军事对抗算是告一段落了。
    金军的这次入寇,掠走了五十万人口,而他们造成的平民的死亡,却是数倍于这个数字。京畿为之一空,出了京城,数百里内,几乎都成了荒无人烟的鬼域。整个的直隶、山东,以及河南,安徽,江苏的一部分地区都成了废墟,大昭皇朝原本的入不敷出的财政上,又少了一大块收入,又多了一个根本就填不满的大坑。
    金军撤出长城之后,礼部依照钦天监择定的吉日,用皇太后的銮驾和仪仗把黄绫装婊的圣母皇太后(刘太后)画像从正阳门送进宫来。礼部尚书杨肥率领文武百官都在大明门外跪接。崇德皇帝率领太子和两个较大的皇子在午门外跪接。周皇后率领公主和妃嫔们在皇极门外跪接。然后一起将这画像迎入奉先殿侧室之内。
    第二日一早,崇德皇帝又去奉先殿叩拜,上好了香,他便将所有宫人太监全都从大殿中赶了出去,一概不允许他们入内打扰,有传言说有人听到殿内隐隐有哭泣之声。过了许久,崇德皇帝才从偏殿中出来,一出来便传令要在乾清宫召见洪演和孙白孤。
    洪演在杨肥这两年组织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流寇的作战中表现出色,在他的统帅下,大昭官军多次击败流寇。此次金军入寇后,朝廷之中普遍以为只有他才能担当起在辽东抵御住金军的重任。内阁已经提出了,由洪演担任蓟辽总督,总理对金的军政事务的票拟,司礼监也已经加了披红,如今就等着陛见过崇德皇帝,就要去辽东上任了。
    如果说大昭官军在和关内的流寇作战的时候,还是胜多负少的话,这数十年来,在关外,对上金军,却绝对是胜少负多。而且对金军的胜利,最多不过是战术性质的胜利,一次能有几十个首级,便已经可以称之为大捷了。而且,即使是这样的“大捷”,朝廷的损失往往也是要远远大于金国的。至于败了的时候,却基本上都是大败,每一次大败,都伴随着一支,乃至于数支精锐全军覆没,一个乃至多个城堡沦陷,大量人口物资被掠走。因此,多年来担任蓟辽总督的官员总是会因此获罪。
    洪演自然知道这个官实在是不好当。不过困难重重,但是他深感皇帝知遇之恩,决心到关外整顿军务,替皇上稍解东顾之忧。前次他向崇德皇帝上书,指出辽东局势艰难,又暗示辽东将门颇有尾大不掉的问题,表示若是用他担任蓟辽总督,便只能先镇之以静,先勉力维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崇德皇帝本来是个颇有些喜好功利之人,一直以来最为讨厌的便是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作风。若是他刚登基的时候,谁敢向他说这种话,那肯定是要倒霉的。但如今他也知道,辽东的事情,如今沉珂难愈,能够“无过”,已经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了。若是要强行“有功”,要“五年平辽”,怕是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而且崇德皇帝还记得杨肥对如今天下局势给他做的分析。杨肥认为,大昭朝廷如今已经无力同时应付关外的金军和关内的流寇了。要想中兴大昭,便只能先解决其中的一个。杨肥认为,东胬强而流寇弱,然而流寇在关内流动,破坏之大,却远过东胬,所以应该首先集中力量消灭流寇。这便是“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洪演提出的“不求用功,但求无过”的想法,却也和这“攘外必先安内”的思路很一致,所以崇德皇帝倒是觉得这次用他做蓟辽总督,总算是选对了人。
    洪演和孙白孤在乾清宫叩见了崇德皇帝。皇帝首先向洪演问了几句话。这些话无非是关于起程时间和一切准备如何等等,也算是慰劳勉励之意。至于具体的方略,其实此前的奏折上面都已经说明白了,这时候却也不用再多说了。
    等和洪演说完了这些,让他平身之后,崇德皇帝便收起了脸色温和的神色,沉下脸来道“孙白孤!”
    “臣在。”孙白孤听皇帝的声音不对,便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恭候皇帝问话。
    然而崇德皇帝却并不开口,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顿时让整个的大殿都似乎变得阴森了起来。
    去年冬天,孙白孤同洪演一起率师勤王,来到京师近郊。那时卢天雄已经战死,朝廷便升他为总督,挂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衔,代替卢天雄总督诸路援军,并赐尚方剑。看起来是要大用他的意思。然而孙白孤却跟着别人上书,指责杨肥部署失误,导致金军入寇。一下子便将杨肥得罪了。接着他又上书说卢天雄被金军围攻的时候,监军太监高起潜顿兵不战,坐视卢天雄全军覆没,罪不容诛。于是又得罪了御马监太监高起潜。
    紧接着,当朝廷打算让洪演出任蓟辽总督的时候,洪演提出,希望能将一部分勤王的秦军调给他,带过去防备金军。孙白孤又上书反对,他在奏章中说,这一部分秦军决不可转入辽东,倘若他们去了辽东,陕西的“贼寇”就会重新滋蔓,结果无益于蓟、辽边防,只是替陕西的“贼寇”清除了官军。又说这些秦军的家人和财产都在陕西,若是让他们久留辽东,只怕这些人“非哗则逃,将不为吾用而为贼用,是又驱兵从贼也”。这完全就是在拆他的老上级洪演的台嘛。
    老实说,孙白孤的看法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是崇德皇帝却拿着他的想法去问杨肥和洪演。洪演知道,孙白孤说的话不是完全没道理,但辽东的关宁军尾大不掉已经很久了。自己去做这个蓟辽总督,手里面要是一自己的兵都没有,却让他这个蓟辽总督却怎么当?自然不会赞同他的看法。于是他指出,此前秦军调动到其他地方围剿流寇,也不是没有先例。便是关宁军,也多有入关围剿流寇的。难道这便不是调动。而且远在四川的白杆兵,都能远行近万里到辽东戍边,偏偏秦军就一定要哗变溃逃,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至于杨肥,他回答得就更加的诛心一些。他说孙白孤说这个话,多半是出于私心。孙白孤见洪演去担任蓟辽总督,便自以为自己肯定会接任洪演的三边总督的位子,所以他自然希望把这些能战之军留在自己身边。“孙总督的想法不是完全没道理,只是多少有些因私废公了。”最后杨肥淡淡的给了他这样一个评价。
    当然这还不是最为致命的。最为致命的是,这时候贺大龙突然给朝廷的上书。贺大龙首先请罪说,此前勤王的路上,士兵误听人言,以为要从此改戍辽东,因为挂念妻子家产,所以纷纷哗变潜逃。以至于他没能依照圣旨进京勤王。接着又自己表功说,陕西的黄自得余部听说朝廷大军去勤王去了,便又出来劫掠。幸好他回去了,带兵痛剿,一战而胜,斩首五百余级。
    贺大龙一直在孙白孤的麾下,如今他的这份上书,在皇帝看来,就完全变成了他和孙白孤勾结,为了一己之私,而破坏朝廷大计的铁证。
    然而这些事情,孙白孤自己却是一点都不知道。他这次来陛见,还以为皇帝要听他的方略,所以为了防备一时忘了什么要点,他还用蝇头小楷将这些要点细细的都写在了手中的象牙朝笏上。如今虽然听到皇帝语气严厉,但他也只以为这是要在让他担任三边总督这样的重任之前,要敲打敲打他,免得他骄傲自满。接下来,想来皇帝还是要细细的问问他的剿匪方略的。于是他虽然跪在地上低着头,却也还抽空看了看自己写在象牙朝笏上的要点。
    这时候,他的耳边却突然传来皇帝的这样一句话“孙白孤,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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