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紧成拳,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胸口有一种窒闷的疼痛。

    那一瞬间,她想起很多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世人皆如此,温情美好的东西忘记得那么快,到最后,留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那些苦涩到难以言说的无奈。

    想忘掉他,却记得越发深入血肉,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见他用力抓着她,几乎要嵌入肌肤里,脸色煞白地跟她说:

    “不可以!我说不可以!朵朵,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爱,听父皇的话,不要胡闹好不好?你不能……也不该这样……”

    他的脸深深埋在她的头发里,眼泪顺着她的头发滚进领子里,打湿了脖子。

    他的泪好烫,无穷无尽,每一颗都是折磨。

    醒来的时候,喉咙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疼得十分厉害。

    感觉很累,累得动也动不了,只有把整颗心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壳里,她才会好受些。

    大抵她的心能装的感情也只有那么些,再多就不行了,她喜欢这种脆弱的自我保护和自我欺骗。

    现在好像能比较平静地抬头了,翠花扭动僵硬的脖子,看他一眼,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怎么了?你眼皮在抽筋?”他突然开口,或许是终于受不了一只丑女在自己面前作怪。

    翠花赶紧低下头:“没、没有……公子的面具很别致,小的从没见过,所以看傻了……”

    大神突然退了一步,捂着鼻子打个喷嚏,没过一会儿,又打了个喷嚏。

    翠花傻傻地看着他接连不断地打喷嚏,形象……那个,当然还是很光辉的。

    活该!

    她全身都是刺鼻的脂粉味和桂花油,就算被雨冲淡不少,但他那洁癖严重到无药可救,能忍到现在算是奇迹了。

    喷嚏终于停了下来,大神斯斯文文地揉了揉鼻子,本来不太雅观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是该死的好看!

    “……看你可怜,一枚银币还给你吧,下次买些好点的桂花头油。”

    把银币塞进她冰冷潮湿的手里,再拍拍她花里胡哨精彩绝伦的脸,放开了手。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雨很快停了下来,见他走远,翠花扁了扁嘴,回房换了身衣服。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下午去杂役房领工具,准备开工。

    姑娘们凭令牌领了工具,轮到她的时候,却只拿到了一个小瓷瓶,一个长柄银勺。

    她仔细研究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这两个东西怎么用。

    “照料花园,难道不用水桶啊扁担啊什么的吗?”翠花虚心向派工具的姑娘请教。

    那姑娘叫媛儿,负责照看青邬阁的花草有些年头了,样子却显得很年轻,一脸天真地反问:“水桶扁担要来怎么用?”

    “就是挑粪水啊,灌溉花园,没肥料花怎么开得好看?”

    “粪水?!”媛儿大惊失色:“那么脏的东西怎么能带进青邬阁!你、你千万不要乱来啊!”

    翠花赶紧低头承认错误:“小的不敢,请媛儿姑娘赐教。”

    媛儿心有余悸:“青邬阁的花草都是大少爷从昆仑移植过来的,每日只需用瓷瓶去清莲池舀满了水,分花草的种类一日十滴到数十滴不等,很简单的。”

    果然很简单。

    翠花觉着自己在媛儿姑娘眼里,左脸印着粗鄙,右脸印着浅薄,额头上大大的“俗人”二字闪闪发光。

    于是俗人很聪明地告退了。

    走了一半,突然又折回来,小心翼翼赔笑:“那……请问清莲池又在哪儿?”

    媛儿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明白自己头顶再添“蠢货”二字。

    在清莲池取了水,去到花园,一看园内的景致,翠花大为惊讶。

    这里有太多违反常理的花草,譬如蔷薇花丛,在严寒气候里照样绽放绚烂;还有那每朵都有巴掌大小的牡丹,粉紫霞红,团团锦簇。

    将瓷瓶里的水倒出十滴,长柄银勺盛了,撒在蔷薇花丛里,只一瞬间,那些蔷薇仿佛被仙水洗涤过,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变得莹润妩媚,花瓣上依稀还残留着微尘般的晶莹水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翠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还真是昆仑移植过来的,赵家大少爷难道在昆仑修仙?

    脑后的发辫突然被人自身后捞起,大神的声音冷不防在她耳旁响起:“怎么,还在用廉价桂花油?”

    翠花惊得差点把瓷瓶砸了,几乎是跳着转身,瞬间就退了三四步,哈腰行礼,为了掩饰失态,声音特别的响亮:“小的见过公子!”

    大神抱着胳膊,笑吟吟地问:“你很怕我?”

    翠花赶紧摇头,讨好地解释:“公子亲切和善,小的怎会害怕?小的是为了表达内心的尊敬之意……”

    大神笑得更欢,柔声道:“青邬阁的姑娘虽多,你却是第一个这般热情表达仰慕之情的,公子我很感动。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翠花忍着背上一片片窜起的鸡皮疙瘩:“小的叫牛翠花,今年十七岁了。”

    大神又好笑,又有些嫌弃地打量她瘦弱的身体:“十七岁?不像啊,公子我看你最多十三四岁。”

    “这个……小的自幼体弱,生得瘦了点……”

    他点点头,半晌不说话。

    牛翠花同志以为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不由心生警惕,谁知他却转身飘然而去,清悦的声音被风吹动,直送到她耳朵里:“丑丫头,桂花油擦再多,也做不了美女的。”

    翠花愕然抬头,他早已去得远了。

    当晚,赵管家领着一行敲锣打鼓的抬轿家丁,众目睽睽之下来到了翠花所在的下人房。

    “翠花,你出来。”赵管家高声叫她的名字。

    翠花忙了一天,累得连饭也没吃,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秋菊从隔壁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一个劲推她,如临大敌:“翠花姐!快、快起来呀!赵管家点着火把来找咱们麻烦了!”

    翠花一头雾水地披衣出去,外面黑压压站了一片人,有看热闹的,有羡慕嫉妒恨的。

    “管家,那个……小的是犯了什么错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赵管家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摇摇头,朗声道:“公子传下话来,兹有杂役牛翠花,为人甜美可爱,谈吐活泼,吾心甚爱之,命她今晚前来伺候。”

    “哗”——周围顿时和炸开了锅似的,吵吵嚷嚷,翠花傻了。

    伺候……怎么伺候?暖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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