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起身要来迎接苟变的意思,这位也不见外,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白圭如同丧家狗一般的落魄,想笑,却没有笑出声来。
    再看公孙鞅,这位倒是很平静,可面相不善,似乎压抑着内心的狂暴情绪,下一刻就要爆发似的。当大官的都这德行,子思就经常这样,苟变见多不怪,选择性地忽视了这位郁郁不得志的公族子弟。
    再看赵武,算了,这家伙浑身散发着自责的酸味。
    还有赵武的两个女儿,赵朵和赵果,惊恐不已地偷偷打量周围,小孩子的眼神最可靠,却同时暴露了边子白的窘境。
    边子白挪动了一下身体,看了一眼苟变,低声道:“你不该来。”
    苟变当时就不乐意了,这话不是看不起爷们吗?蹦起来嚷嚷道:“怎么就我不该来?朋友有难,难道就不该伸出援助之手吗?什么也不说了,边子白你要是把我苟变当朋友,就把这事情大家一起扛下来。如果实在扛不下来,大不了卫国不待了,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这么大,诸侯那么多,难道就没有那位国君会发现不到某的才华!”
    大将军一怒,战场的萧杀之气飘散开来,赵武无精打采地抬头看向了苟变的方向,脸上写满了不解和迷惑。
    最后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只有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生命如同火花一般散开的短暂,以及处在绝境之中,神灵附体的气势。而苟变的身上……传递出来的信息,一开始让赵武很疑惑,因为这东西确实很像战场上的杀气。可和他经历的战场却有很大的不同。随即细细一想,就琢磨出来了,苟变这狗东西竟拿假的糊弄人。连杀气都造假,这卫国的军队还有什么指望?
    对于其他人的鄙视,苟变根本就不在意,但赵武……就是不行,这位眼里不揉沙子。
    或许是处于军人的尊严,还是那点寥落。毕竟赵武是在河西战场上对魏军大杀四方的猛人。被俘也是因为寡不敌众。
    可苟变的从军经历就不用说了。按照卫国的战略部署,有敌人进犯本土后,军队开始固守城池,等待‘爸爸’来救。
    救援的军队可以是以前的齐国(齐姜,不是田齐),后来的晋国,到现在的魏国。
    可秦国不一样,关中是四战之地,北方有义渠,南下有楚国,加上西北都是高山和游牧民族,秦国的防御压力是列国之中最大的一个国家,导致秦国的民风中最为尚武。赵武看不起苟变,深深的刺痛了苟变作为军痞的自尊。
    边子白头痛不已,苟变这家伙简直就是来添乱的。自从上次比试之后,两人不但没有心心相惜,反而火星撞地球一般的水火不容。
    “赵武!”
    “苟变!”
    “给我住手!”
    苟变委屈地指着赵武说道:“这家伙羞辱某家!”
    “他怎么羞辱你了?”边子白好奇,赵武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自己的这个奴隶兼保镖,车夫等等于一身的家庭重要成员有机会羞辱了苟变。
    苟变愤愤不已道:“他用眼神羞辱某家!”
    好吧,边子白发现自己完全是多事。按照赵武的状况,只要恢复倒他在河西战场实力的八成,苟变只有满地找牙的份。他甚至认为苟变这是耍心机和计谋,他也应该知道几个月的奴隶营生涯,会让赵武虚弱成什么样?
    仅仅脱离奴隶营几天的时间,是根本就不可能恢复到他在秦军中的水准的。
    要不乘着这个时间点,欺负一下赵武,等到以后赵武好吃好喝的将养起来,以后还有机会吗?
    边子白摆摆手对苟变说道:“还是继续刚才的话吧,今天你不该来。”
    “为什么?”
    “因为没有晚饭!”
    边子白的解释让苟变一愣,随即大为失落,他是来混吃混喝的。家里的饭点肯定是错过了,这时代基本上都是吃两顿,下午太阳落山之前肯定已经吃完了。再等一会儿,等天黑就该休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不仅仅普通农夫遵守着,甚至一些有钱人家也遵守。
    点灯太败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再说了,晚上有晚上的事要做,白天也有白天的事要做,人伦不能乱,乱了就是禽兽。
    “你们吃过了?”苟变像是被抛弃了似的,从失落模式,进入了愤怒的模式。
    “不是吃过了,是根本就没人做完饭。”白圭吸了吸嘴角,才说了两句话,就疼地他直咧咧:“厨娘不干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厨娘凭什么不干,子白给的工钱可是高价!”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苟变表示很费解,太不现实了。边子白家的厨娘可能是帝丘城内最幸福的厨娘,可以拿走当日剩下的饭菜,这是庖厨的潜规则。别小看这些东西,边子白家的食物堪比士大夫家族的水准,而且味道更加美味。
    省着点吃,这些食物足够厨娘一个人养活一家子,不仅如此,边子白还给工钱。
    白圭怒气冲冲地说道:“南氏离开不过一刻不到,厨娘就带着钱来找主公,你还能怎么样?”
    帝丘是法制城市,雇佣有合约,撕毁合约是要用钱来补偿主家损失的。一般是雇佣价格的三倍,特殊情况更多。
    厨娘就是累死在边子白家的灶头上,才挣几个钱?
    南氏一出手,就显示出了强大的财力。
    十倍。
    补偿边子白的钱是超越合约的十倍。而厨娘根本就不敢拒绝南氏的要求。从这一点来看,南氏的压制就已经开始了。从明天起,任何一个来边子白身边寻找工作机会的人都将被驱逐,而边子白将收不到一个仆人,甚至最糟糕的可能是他在市面上将无法购买食物。
    这种小事,南卓肯定不会插手,当利出面就足够了。
    别被当利在奴市的身份给迷惑了,南氏在帝丘的生意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在平日里甚至根本就不会注意的地方,可能也是南氏家族的产业。
    “子白,别担心,你们家需要的一切食物和用具,苟家包了,还不要钱。”苟变拍着胸脯表示,这些都不是事。
    边子白撇了一眼苟变,悠悠道:“食物我不担心,家里现在缺少一个厨师,听说你有一手烤肉的本事……”
    “哎,别跑啊!”
    苟变连自己给自己做饭都懒,就算是被赶出苟家的日子里,也从来不自己动手。不是不会,也不是什么君子远庖厨之类的傻话,而是因为懒。他怎么可能自投罗网去给边子白一家子人做饭?
    就算他对路姬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要承担这样的责任的话,估计他内心的那团火也会灭了一大半。
    帝丘城守衙门。
    潘毅心惊胆战地扶着破相了的当利,头皮发麻。显然当利找他来没什么好事,估计是要他出面给当利报仇。在帝丘城内,能够将当利差点打残的猛人……潘郡丞想一想脑壳就隐隐刺痛不已。他招惹不起当利,同样招惹不起当利的仇家。
    当利可不管潘毅的心情,呲牙咧嘴地坐在榻上,扶着矮几,撑住上半身,似乎这样才会让自己身上的疼痛稍微好一些:“潘郡丞,大少爷让我来给让你办一件事。”
    “什么事?”潘毅哆嗦着问道。
    当利使眼神让手下托着的一份帛书递给潘毅,示意他先看。
    潘毅哆哆嗦嗦地摊开竹简,随即一愣……上面地文字都记录了一个人的不法行为,这个人就是边子白。
    “卓少爷以为如何?”潘毅陪着小心问道。
    当利不混仕途,根本就不在乎官场的规则,他只要斥候好南卓,让南卓满意,他就能富贵长存。至于官场的事?潘毅不是想要投靠南氏吗?让他拿出投名状来,而潘毅此时手中捧着的竹简就是投名状的刀子。
    潘毅咬了咬牙,觉得得罪边子白而获得南卓的信任,不但没有损伤,还是不错的选择,点头道:“我会安排人去做。”
    当利伸出手指摇了摇道:“不是你安排人,是你直接拿着证据去找国相子思举报。”
    “为什么是我?”
    潘毅此刻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小小的边子白竟然需要惊动国相,是否小题大做了一些?看来整个边子白身上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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