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十月初一时,却出了事儿。
    那日,赵氏带着谢芳琅和谢全琅去京郊的普觉寺上香,谢安琅也跟着去了,回来时,他骑马跟在轿子外面,快到府门口时,竟就直直的从马上摔了下去。
    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谢晋请了宫中的太医,来来回回诊了多次,都没查出原因来。虽能喂进去一些流质食物和汤药,却始终没有醒来的意思。
    倒有个太医怀疑是饮食上出了问题,其实也就是隐晦的认为谢安琅是中了毒。只是这毒药并不寻常,想来药性不强,又属温补一类,若是他之前吃过其它补药,药性混于其中,便很难察觉。
    赵氏忧心忡忡的坐在谢安琅床边,几次捏着帕子抹眼泪,“都是我的不是了,好端端的非要去上什么香!”说到这里马上拿手轻拍了两下嘴巴,呸了自己一口,道:“佛祖大慈大悲,不要计较弟子失言!弟子上香确是诚心实意!只是我不该纵了安哥儿骑马,让他和我一起坐了马车不就没事了?”
    谢琳琅这几日一直没睡,哭得眼睛都肿了一圈儿,嗓子又有些哑,谢安琅一直不醒,她急躁起来,颇有些想不管不顾的去抓住赵氏的衣领子,问她是不是她做的手脚!但谢琳琅也知道,赵氏当然不会承认,只得沉住气道:“安哥儿是骑马还是坐了马车,又有什么要紧?即便是坐了马车该昏迷时也是一样,我们该查的是安哥儿昏迷的原因。安哥儿是陪夫人去的庙里,夫人好好想一想,在庙里可有什么异常?”
    赵氏拿帕子按着眼角,道:“这孩子我最是心疼,比我自己生的两个还要强些。出了门子我自然是时时都将眼睛放在他的身上,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异常来?安哥儿毕竟是从马上摔下来的,我早就说他身子骨弱,习骑射这些并不适宜。”说着就拿眼睛瞟谢琳琅。
    谢琳琅实在不耐烦再和她绕圈子,“安哥儿学骑马又有什么错处了?安哥儿从马上摔下来,又不是因着骑马,而是昏迷之故。刚才太医也说是饮食上的问题,现在就该先去普觉寺,调查清楚安哥儿去了庙里都见了哪些人,又与什么人说过话,最重要的是饮过什么茶,吃过什么东西?夫人不去管这些,倒和我在这里歪缠!另外咱们府中的厨房也该彻查,没的进了脏东西我们都还不知道呢!”谢琳琅是气得狠了,说话也就不再留情面。
    赵氏暗暗咬了咬牙,道:“这些事情我又如何能做得了主?还是请老爷来商量罢。”
    谢晋正在前厅听几个太医长篇大论的翻书袋,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拿不出主意来。刘太医刚才就说了可能是饮食上的问题,此时再一出口,大家就都不说话了。能在太医院里混到他们这个岁数,还没获罪没掉脑袋,又有几个不是人精呢,况且这公侯贵胄府里的腌臜事还少么!谢安琅脉里不显,又无确实依据,谁敢就说是中毒所致呢?
    谢晋听了半晌也没个头绪,心里急躁的很。他此时只关心谢安琅能否醒过来,听谢琳琅对他提起要派人手去普觉寺调查时,也只是随口应了,并未放在心上。
    谢琳琅对这个父亲简直失望透顶,他不是不爱她和弟弟,但他总是拎不清,此时不去普觉寺查个清楚,等时日长了,还能查到什么?谢琳琅实在无法,只得写信将此事托付于表哥卫长玉。
    一直到十月初六,谢琳琅出嫁,谢安琅都没有醒过来。
    ☆、玉莲
    十月初五的晚上,一应事宜都已准备停当。
    赵氏虽是继母却也要来跟即将出嫁的女儿说些体己话儿。赵氏是从谢安琅那里过来的,自从谢安琅昏迷不醒之后,她日日都候在床边,前儿还熬了两个通宵,且时时垂泪,就连来往的太医见了,都赞一句:侯夫人至慈!谢晋对她的表现自然也是十分满意。她这会子过来,眼圈还是红的。
    谢琳琅心里冷笑一声,论说作戏,真是谁也比不过她这个继母!
    赵氏按了按额角,面上做出欢喜的神情来,道:“明儿是琳姐儿大喜的日子,这是喜事,我倒这般憔悴的过来,真是不该,怕给琳姐儿添了晦气。”
    玉印见状忙上前去给赵氏按捏着额角,道:“按说这不是奴婢该插嘴的,但是夫人这些天来的劳累谁又看不到?就是对待亲生儿子,也没有谁能比夫人这般尽心尽力了。”又转向谢琳琅道:“二姑娘允许奴婢多句嘴吧,夫人熬了这些天,时常的头疼,就是这样,在来二姑娘这里之前,夫人还撑着重新上了妆,说要看上去喜气些,让二姑娘看着也欢喜。”
    直等她说完了这一大通话,赵氏才喝道:“我和二姑娘说话呢,这里又怎有你插嘴的份儿了!”
    谢琳琅看她们主仆两个演完了这场苦-肉-戏,才笑道:“玉印姐姐也是忠心为主。安哥儿是我的亲弟弟,又哪里有什么添晦气一说呢?”
    赵氏一脸担忧的道:“安哥儿虽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我倒底养他一场,和我亲生的又有什么分别?如今他这病着,我实在是食不下咽。只是又惦记着你这里,少不得强撑着过来……”
    她正说着,就见赵氏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玉壶挑着帘子进来,站在一旁,颇有点欲言又止。
    赵氏就停下来,转过头去道:“怎么了?”
    玉壶踌躇了一下。
    赵氏就皱了眉,“在二姑娘这里,都是一家子人,又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说就是!”
    玉壶这才道:“并不是奴婢想要背着二姑娘,原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奴婢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了。夫人前阵子买进来的那个丫头,唤作玉莲的,原本夫人是觉得她颜色不错,才特意提了二等丫鬟,在房里伺候。想必是看她得了体面,模样又好,老爷书房外头伺候的丁二家大小子便瞧上她了。但是玉莲并不情愿,且她又只十五岁,说要再多伺候夫人几年,到了二十才虑亲事。谁知那丁二家的大小子竟不死心,又找到了玉莲的父兄,玉莲的爹本就是穷得快没饭吃才卖女儿的,一见丁二家小子也是着锦戴金的,欢喜还来不及呢,便硬逼着玉莲点头。玉莲哭了一回,如今就要寻死!奴婢命和她同屋的玉燕看着。奴婢也没见识过这种事,才来回夫人的。”
    赵氏当即变了脸色,“玉莲呢?把她带来,我来问她!”
    谢琳琅有些诧异的看向赵氏,这是赵氏自己房里丫鬟的官司,竟要在舒锦园来处置?
    不知道赵氏心中又有何算计,谢琳琅便也不说话,只在一旁看着。
    玉莲进来就直接跪下了,她穿了一件平常的湖蓝色对襟比甲,却是做得极短,稍一抬臂,裙子上束得颇紧的流苏绦便露出来,显得腰身不掬盈握。她先给赵氏磕了头,才抬起头,双目含泪,低泣道:“奴婢求夫人救救奴婢,给奴婢一条出路罢!”
    赵氏语气冷淡,“若不是你存了勾搭之意,那丁二家的小子怎就非要求了你去!如今却来寻死觅活,还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呢,我的脸都被你丢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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