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苍穹如墨,雷落大荒。
    无边乌云压盖在海州地上空,随时都会压垮这座小郡。
    轰隆!
    一道雷弧劈开长空,如一条银龙现出真形,张牙舞爪。
    一滴,两滴,三滴……千滴万滴……
    顷刻间,天空大雨瓢泼,落雨如柱。
    东大荒的天气就是这般蛮不讲理,跟那暴脾气初生儿一样,说变就变,转瞬间大雨滂沱,轰轰菏泽。
    妖神庙里,一道虚淡人影缓缓出现,站在成丘山身边,低头探视,虚影在瘦小身躯上捏了几把,自语道:“这孩子底子不错,倒是块好料子啊……”说着,便将成丘山小鸡似的抓在手里,右手虚空一划,一根禽羽凭空出现,飘然撕裂雨幕,瞬息远去。最终,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苍穹上的银幕里。
    至于一旁血水里的杜牧,他从始至终瞧都没瞧一眼。
    隐约之中,杜牧好像听到外间有人高声叱呵,同时伴有嘈杂脚步之声。
    杜牧惊醒,大叫:“贱狐狸,有本事冲你狗爷来!”一个轱辘,翻身爬了起来。
    触目所及,眼前是一间宽敞明亮大房,两张大床并排占据窗边位置,上面有四个铺盖,叠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一张八仙桌,两条长凳,八仙桌上摆着一盘点心,一个茶壶,四个茶盅分放四角。屋子里非常简单,收拾得也很干净。
    看清楚屋中情形后,杜牧不由一愣,下一刻就被身上传来的剧痛撕醒了,这才发现,自身单薄的躯体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很多青布条子,就像一只大粽子,布条子上透着斑斑的血迹。
    “哈哈哈!”
    杜牧知道自己大难未死,先是夸张地大笑三声,庆幸自己尚且活着,但笑着笑着,声音就慢慢地弱了下去。
    是啊,自己是活着,那丘山呢,丘山哪去了?那可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啊,也是唯一的朋友,他本可以逃走的,却选择傻傻地留下,最终一起倒在了血泊里。
    要是丘山出了意外,那自己就太对不住他了,可以说全是受他所累,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耳听得外面打斗声愈加激烈了,心里吃惊:“难道胡力那混蛋找来了?”跳下大床,快速套上鞋子,将桌上茶壶抓在手里,躲到门后,透过门缝朝外张望。
    外面是一间小院,院子不大,一片草地围着一株参天古柏,青云如盖,莽莽苍苍;地间点缀着几盆小花,红的白的黄的;旁边是一间伙房,房门口积着一堆枯柴,柴垛码得方方正正。
    小院有限的空地上,四个青衣年轻人你来我往,腾挪躲闪,正在捉对厮打。一个倒拿着笤帚,一个手握柴干,一个持着一根竹竿,更好笑的是一个家伙手里的武器分明竟是粪刷子。
    判定不是胡力那帮人,心下稍定,吱呀一声,扒开房门,跨了出去。
    拿粪刷子的年轻人见到杜牧出来,停下手中“武器”,冲他挤出一个笑容,道:“你醒啦!”
    杜牧喏喏道:“你……你好!”
    这四个年轻人看上去极为随和,虽然穿着普通青衣,身上气质却和那个经常下山采办是仙人一模一样,也许就是这些神仙一流的人物才会救蝼蚁一命吧。杜牧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昏睡一天,肚子饿了吧,我给你找点饭食。”年轻人把粪刷子丢在一旁,在石台瓦盆里洗了手,转身走进旁边的伙房。
    不二息,那年轻人从伙房出来,手里抓着两个大馒头,难得的是还居然捧着一碗肉。
    杜牧双眼放光,对他来说,这馒头和肉已经是最上等的食物。
    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倘若丘山有什么意外,那么他更得活着,也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妖神庙那笔账,迟早会有清算的一天。
    杜牧看了看馒头和肉,又看了看年轻人。
    年轻人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满腹疑问,先吃吧,我慢慢说给你听。”
    于是杜牧不再说话,接过馒头和肉,蹲在地上,先是小口小口的吃,后来就大口大口的吃,最后就狼吞虎咽了。
    “这里是剑华宗。”
    听到这里居然是剑华宗,杜牧明显愣了一下,剑华宗可是仙门呢,神仙的居所,自己平日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山上究竟什么模样,仙人是不是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吃的是不是仙馐美味,幻想有一朝一日自己也能上山修行,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身在其中了。
    “是元师兄救了你,他下山采购食材遇到大雨,在妖神庙避雨时碰巧见到你躺在血泊里……”
    杜牧望着手里的馒头,发呆了好半天。因为他听得真切,是你,不是你们。
    丘山果然是生死未卜。
    年轻人简短的两句话,说清楚了他身在此地的原因。然后就没了下文。
    杜牧嚼了几口馒头,鼓起勇气,抬起头,问道:“这位仙……仙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年轻人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仙长,我只是照顾真传弟子起居的普通人,我叫陆人远。”
    杜牧叫了声:“陆大哥。”
    陆人远道:“元师兄心肠好。他只带你一个回来。”
    杜牧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不是解释的解释,却是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元师兄既然心肠好,能带回一个当然就可以带回两个,既然只带他一个回来,只有两个原因:要么丘山死了,所以元师兄没必要带回一个死人;要么就是丘山不在现场。
    还是不能确定啊。
    “谢谢。”虽然没得到确切答案,杜牧仍然客气的道,眼泪却怎么也憋不住了,不争气的流下来,扑簌簌地滴在馒头上。
    陆人远道:“看样子你很关心那个朋友啊。”
    杜牧勉强笑了一下。他跟丘山的关系,又岂能用一个关心去形容。
    “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吧,等好了就帮把手。你的身份元师兄已经报上去了,普通杂役。帮我们做些杂活,还有照顾那些师伯们的弟子,这活可不轻松。那些家伙,挑着呢。”陆人远道。
    “我不怕吃苦。”杜牧语气非常坚定。
    一个成天饿着肚子,天天守在酒楼饭庄后门,等着捡馊饭馊菜吃的流浪儿,还谈什么怕不怕吃苦。只要给一顿饱饭吃,再大的苦也能受。
    “那就成。”陆人远拍拍杜牧的肩膀,笑着道:“咱们的工作就是给那些师兄师姐们送水。那些真传的弟子没日没夜的修炼,洗澡洗的比鸭子都勤。我们压力很大。现在多一个帮手,应该能稍稍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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