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小余只觉馄饨馅入口极香,很有嚼劲,每嚼一次,香气便浓一分,还隐隐有些松香。整个馄饨咽下之后,回味竟还有些清甜。那一瞬间,祖小余突然想到了萧安若:“不知道安若现在在哪,下次我请她来这吃馄饨。”
    祖小余一口气将馄饨吃了精光,连汤都没剩下。他自认包过的馄饨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没有一个馄饨的味道能与这碗馄饨相比。他的舌头极是厉害,一尝便知这馄饨馅用的仅仅只是瘦肉,怎么会香得这么古怪?祖小余看了看正在包馄饨的叶舟,心知他定有秘方,心头发痒,忍不住想探听探听。只是秘方乃是各家的不传之秘,一家店能否在众多店家中脱颖而出,全仰仗独门秘方,哪能透露给自己?
    祖小余摇摇头,去夹油条吃。油条一入口,他再度愣住。这油条除了松脆酥香之外,竟然另有一丝竹子的清冽。祖小余大拍桌子,把碟子拍得跳了起来,叫道:“好吃!好吃!没想到世间竟有这么好吃的油条!”
    叶舟微微一笑,转头道:“客官喜欢就好。”
    祖小余道:“叶前辈,我叫祖小余,你叫我小余就好。我看这馄饨馅和油条的味道与其它地方都不相同,好吃得紧,不知有什么要诀?能不能教教我?”
    莫执指着祖小余鼻子叫道:“你这家伙不老实,想探听我们的秘方,好来抢我们的生意!”叶舟摸了摸莫执的头,道:“莫执,不可无礼。”
    祖小余嘿嘿笑道:“小兄弟,看在我大老远把你们教主的骨灰送来的份上,透露一二呗。我只不过是好奇,保证不抢你们生意。”
    莫执嘟起嘴,笑着道:“秘诀倒是简单,我告诉你吧。”他趴到祖小余耳边,神秘地道:“秘诀就是,得我亲手做。”说完咯咯笑了起来。祖小余一愕,心想这小孩年纪轻轻就会糊弄人。
    叶舟笑道:“小余,这也不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东西,教给你也无妨。”他坐下来,问道:“你当厨子多年,自然知道五味是哪五味了?”
    祖小余脱口而出道:“酸甜苦辣咸。”
    叶舟道:“若想烹调出更复杂的味道呢?”
    祖小余挺直腰板,道:“酸甜苦辣咸,五味可以互相组合,每一种组合中,哪一种味道的分量重些,哪一种味道淡些,又能生出许多变化,如此一来,味道就多了。”
    叶舟点了点头,道:“五味如何烹调?”
    祖小余道:“酸可用醋或酸菜,甜可用糖或蜂蜜,苦可用苦瓜或药材,辣便用辣椒,咸便用盐。每种食材又有自己本身的味道,好的厨师应当善于利用食材的原味。”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拿手比划。
    叶舟问道:“除食材之外,你可知哪些东西也有味道?”
    这个问题祖小余可从没琢磨过,他挠了挠后脑勺,下意识去摸头顶的呆毛,却没摸着,才想起那日被于芹削断了,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她的祖宗,一拍脑门,道:“屁!”
    莫执噗嗤一笑,口水喷了一地。叶舟也不禁莞尔。祖小余自知失言,摇头道:“我不知道,请前辈告知。”
    叶舟缓缓道:“相传,在海外有一座岛,岛上有一种野果,名叫刀味核,形如大枣,长约五尺。刀味核本身寡淡无味,但若以刀切它,味道则随刀而变。金刀剖之则甜,竹刀剖之则饴,木刀剖之则酸,芦刀剖之则辛。你懂了吗?”
    祖小余托着下巴,细细咀嚼叶舟所讲的故事,只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浑身血液渐渐沸腾。忽然,祖小余用力拍了下桌子,仰天大笑:“我懂了,我懂了!”他拍掌道:“世人只知道食材有味道,却不知道刀也是有味道的,做饭时没注意刀具的更换,因此少了许多味道的变化。如果能在烹饪时根据食材的不同选用不同的刀具,便能让菜肴更加美味!”他突然窥见烹饪之道的更高境界,难抑激动之情,说话时身体不停颤抖。
    叶舟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天底下的厨师,往往以一口铁锅,一只铁勺,一把菜刀,便能烹饪无数菜肴,技巧之高超,的确无可挑剔,但这种方式未能激发出食材最本质的味道,不仅烹饪手法要随食材的变化而变,刀具器皿也应随之而变。”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馄饨摊面前,道:“你来看,我包馄饨用的肉馅,未必与别家不同,但我在剁肉馅时,用的是松木所制的砧板和菜刀,便带入了松香,切油条时,我用的是竹刀,又添了一股竹子的清香。”
    祖小余欣喜若狂,不住点头,抱拳作揖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琢磨,想必厨艺能精进不少。”叶舟微微一笑,道:“假以时日,你的厨艺便能超过你的师父聂聪了。”祖小余心里一阵难过:“大师傅也不懂这刀味之法,若是他还健在,我与他联手将刀味之法发扬光大,一举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厨子,岂不是风光得紧?”
    远处的草坪再度传来慕容熙的长啸。祖小余举目望去,只见草坪上又添了几十具尸体,慕容熙正在与十个人交战。叶舟看了一眼,道:“这十人都是好手。”
    七十二家苦主见死伤甚多,便推武功最高的十人出战,其余众人站在外围,免得徒增死伤。场中十人,倒有八九个是小帮派的掌门或长老,武功颇为不俗,配合起来,进退有度,次序井然,威力更大。
    颜崖亦在十人之中,他对慕容熙恨之入骨,此时一马当先,一剑刺向慕容熙心口。一名使八卦刀的老者随后跟上,挥刀攻向慕容熙下三路。慕容熙微微冷笑,侧身避过颜崖长剑,左掌运起内力,正要拍向那老者,背后蓦地响起两道疾风,一人手化鹰爪抓向他的天灵盖,一柄五虎断门刀砍向他的脖子。
    慕容熙将头一低,左足发力,跳出四人的包围圈,刚刚落地,另有四人持剑冲上,分四个方向刺向慕容熙。慕容熙怒道:“江湖宵小,没完没了!”避过两柄长剑,右手灌注内力,卷住了两柄长剑,微微发力,就将两柄剑拗成了两截,左手使出枫月掌缺月诀,横削二人脖子。
    那两人手握断剑,于这千钧一发之际,疾退一步,各自拍出一掌,与慕容熙对了一招,被震飞三步,口吐鲜血,但也保住了性命。慕容熙正要趁胜追击,八卦刀和五虎断门刀再度攻上,逼得他不得不回身防御。颜崖使出红枫剑法,直刺慕容熙眉心,口中叫道:“慕容熙,拿命来!”
    慕容熙冷笑道:“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在场所有人中,唯有颜崖是栖霞派弟子,也最令慕容熙厌恶。慕容熙一掌震退两个持刀的人,径直掠向颜崖,右掌吐出内力,攻向颜崖。
    颜崖被内力一震,虎口生疼,长剑差点拿捏不住,眼见慕容熙已欺到身前,近得几乎能看清他的汗毛,惊得冷汗滚滚。
    “颜老弟,我来助你!”有四人不约而同地叫道。话音未落,四种兵刃齐齐往慕容熙身上砍去。颜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高声道:“多谢四位前辈!”他不甘落于人后,也上前相助。那两位断剑的人,也从人群中借了两柄剑,再度加入战局。
    祖小余见慕容熙不再像最初那般予取予求,心中颇喜:“看你这小白脸还敢不敢再嚣张!”他见叶舟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草坪上的战局,不禁问道:“叶前辈,你看这场打斗谁能胜出?”
    叶舟道:“慕容熙不至于落败,但要获胜也很难。”
    祖小余心想:“这说了和没说一样。”
    叶舟笑道:“以我之见,慕容熙不会恋战,待会儿就要抽身离开了。”他说完,走回摊子,继续低头包馄饨,眼睛再也不看草坪上的刀光剑影。
    莫执看得极是兴奋,不停地叫道:“揍他,对,踢他蛋!揪他胸毛!”一边说一边学着人家拳打脚踢,弄得自己满头大汗,也不知疲倦。
    祖小余笑着道:“你从哪学来了这些下流的手段,是不是天天跟人打架?”
    莫执撇嘴道:“打架哪有下流不下流的,能打赢就行。”
    祖小余见莫执和自己倒有几分相像,颇为喜爱,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教你武功好不好?”
    “真的吗?”莫执跳起来,转眼又满面狐疑,道:“你会武功?少蒙人了!”
    祖小余严肃地道:“这次我还有事,等下次我再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会不会了。”
    莫执嘟了嘟嘴,道:“行,一言为定!”
    远处的慕容熙越打越急,这十人若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人能在他手上走上三招,但十人形成合围之势,他每每逼退其中四五人,另外四五人随即跟上,始终无法给他们留下致命伤。慕容熙心头极怒:“江晚晴设下奸计将我骗来这里,又设下埋伏,我急着回去栖霞山杀她,可没时间陪你们这些杂鱼们玩。”他长啸一声,使了招枫月掌的缺月诀,横扫一圈,将众人逼退一步,施展轻功跃过十人,足尖在草坪上一点,跃过人群,转眼离开了草坪。可怜七十二家苦主徒有两百余人,竟然留不住他。
    祖小余见慕容熙要走,心想:“这厮来到风波里后没找到叶舟,又遭到埋伏,必然气得不轻,现在肯定想回栖霞山大开杀戒。”他挂念沐芷阳安危,也想赶回栖霞山看看,最好能劝沐芷阳不要多管闲事,上一辈的冤仇留给上一辈自己去解决。他朝叶舟抱了个拳,道:“叶前辈,我要跟上去看个究竟,等这件事了结后,再来与你切磋厨艺。”
    叶舟笑道:“我每日都在这里摆摊,风雨无阻,随时欢迎你来。只是江湖险恶,你又不懂武功,千万别陷得太深,及早脱身,当个本分的厨子才好。”
    祖小余点点头,正要离开。莫执突然拽住他的衣襟,叫道:“喂,你还没给钱呢!一碗馄饨,两根油条,十文钱!”祖小余想起自己身无分文,窘迫地立在原地。
    莫执噗嗤一笑,道:“看你吓的,才不用你付钱呢!”他朝怀里一摸,摸出了一块半圆形的铁块,塞到祖小余手里,道:“不仅不要你付钱,我还要送礼物给你,你记得回来教我武功啊!”
    祖小余接过铁块,入手冰凉,心中纳闷:“这算什么礼物?”
    莫执嘿嘿笑道:“这是我在山里找到的吸铁石,能牢牢地吸在铁上,可好玩了。”
    祖小余这才了然,将吸铁石收入怀中,摸了摸莫执的头,道:“下次我来找你玩,也给你带个礼物。”
    莫执摇头道:“我不要你礼物,只要你教我武功!”
    祖小余笑着摸摸他的头,作别二人,下了土坡,来到风波里门口,见刘松泉那匹马倒在路边,身首异处,正诧异时,身后马蹄哒哒响起。颜崖策马冲来,叫道:“小余兄弟,快上马!”祖小余还未反应过来,已被颜崖拉上了马背。
    颜崖道:“那匹马是我事先杀的,为了不让慕容熙骑马逃走,等回山后我再向三师叔赔罪。”祖小余见他心思缜密,倒也颇为佩服,笑道:“就怕刘松泉一怒之下,一刀把你劈了。”
    颜崖道:“本以为这次伏击,大可以将慕容熙猎杀,谁知道他武功如此高强,其余七十一家苦主又多数是饭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叫他们不用再管此事,我一人足矣。”祖小余暗暗好笑:“你一人足矣个屁,刚刚差点被慕容熙杀了,当我没看见么?”
    颜崖默然不语,只顾策马朝前追赶,却迟迟看不见慕容熙的身影,急得面红耳赤。祖小余见他大汗淋漓,心道:“此人全家都死在慕容熙手里,确实可怜,也难怪他这么愤怒。”转念一想:“万一待会儿真的追上了慕容熙,他一个人哪是对手?他白白送死不要紧,老子可不想给他陪葬。”他叫道:“待会儿遇见了慕容熙,我不会武功,帮不上忙,你可别怪我撇下你逃跑啊!”
    颜崖道:“待会儿你跑得越远越好,免得受我们波及。”
    慕容熙急着报仇,同样拼命往前赶路。颜崖快马加鞭追了一天一夜,一直追到栖霞山脚下,才见到了慕容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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