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白日里的喧嚣沉寂了下来,虫儿开始在草丛中鸣唱,星星也一颗接一颗的在天幕上挂起来。陈庆之他们在城外的驻地,点起了一团团的营火,将士们围着火堆,或坐或躺,有的还在轻声交谈,有的已经酣然入梦……
    徐晋和惠泽进城去嫣然那里了。陈庆之与宋景休、鱼天愍、陈思保围着一小团篝火,席地而坐,正交谈着目前的境况。
    “这次我们一共战死了六百四十七名兄弟,受伤的就更多了……”鱼天愍语气悲痛的对陈庆之说道。
    “我们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回复元气才行。”陈思保说道,“还好第一次去徐州,我们大破魏军,缴获了大量军械物资,还有数百副马铠。但关键是,即使大肆募兵,要把这些新兵训练成精锐,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
    “如今南北战事已开,下一场战斗不知道何时就会打起来,咱们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训练新兵啊。”宋景休有些无奈的低语着。
    “确实不会太久的……”一直默不作声的陈庆之说话了,“此次第一战,是在寿阳打响的。如今寿阳那边是僵持之势,我曾建议陛下,命夏侯亶在淮水筑堰,等待来年雨季,水淹寿阳,定可一举拿下。到时,我们应该做好出战的准备才行。”
    “也就是说,如果到时我们要参战的话,也就只有顶多一年的时间?”宋景休问道。
    陈庆之默默的点点头。“必须赶快想办法才行。”他突然抬起头,对大家说道,“徐州除了我军,还有其他梁兵,肯定会有不愿归附北魏,而逃回来的,能否设法先把这些士兵招揽到我们军中?”
    “我觉得可行!”鱼天愍第一个表示赞同,“这些都是接受过训练的士兵,而且能逃回来的,可见都是忠义之士,我们可以从中挑选符合要求的士兵,必然事半功倍啊!”
    “嗯,但除了这些士兵,我们还得继续扩大咱们的军力才行,如果一直只有两千余人,确实难以有大的作为啊。”陈庆之继续说道。
    “那你觉得,还可以从哪里找到合格的兵源?”鱼天愍问道。
    “能不能招揽一些地方上的豪强呢?”陈庆之思虑着说道,“以前咱们从乡中子弟和流民中募兵,是因为军资有限,而且当时我还只是文职,无法大张旗鼓。但现在不同了,像刚才陈三哥所说,咱们现在军械物资充沛,而且我也有了军职,现在可以说名正言顺。”
    “地方豪强武装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宋景休说道,“如果子云觉得可以招揽他们,我倒有一个适合的目标。”
    “噢?”陈庆之顿时来了兴趣,“宋兄,快说说,你的这个目标在哪里?”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江左小甘宁?”宋景休看着众人问道。
    陈庆之和陈思保都摇着头,表示并不知道这是何许人物。
    “哎,你两人一个在朝做官,一个忙着做生意当掌柜,当然不知道这江湖上的人物了。”鱼天愍笑着说道。
    “老鱼你知道这是什么人?”陈思保瞪着小眼睛,对鱼天愍问道。
    “我当然知道了!”鱼天愍洋洋得意的说道,“老宋,还是你来给他们介绍介绍吧。”
    宋景休接过话头,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此人是长江上一名江贼。”
    “江贼?”陈庆之皱起了眉头,“这种人,怕是难以约束吧?”
    “子云别急,先听我说完。”宋景休笑着对陈庆之说道,“他可绝非一般的贼人,并不是那种打家劫舍之徒。”
    “此人叫甘啸锟,自称是三国时,东吴名将甘宁的后人,行为举止也刻意模仿甘宁年少时的样子,头戴羽饰,身佩铃铛,就连他集结起来的那群江贼,也号为‘锦帆贼’,这沿江两岸,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啊!我想起来了!”陈思保突然大叫起来,“我在朱雀栈听那些商人们说起过,但是此人好像只抢北魏的商船,而且只抢专为北魏朝廷供货的大商户,一般的民间商人却不抢,也从不会抢大梁的商船啊。”
    “为什么?”陈庆之不解的问道。
    “这我哪里知道,”陈思保摇着头,对宋景休说道,“老宋,你继续,你继续。”
    “这甘啸锟的父亲在与北魏作战时战死了,他的母亲不久也因病去世,小小年纪便成了孤儿,他便认定,是北魏害他失去了父母,故而对北魏朝廷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他四处乞讨流浪,后来被一名江贼的头领收养,自幼在一群法外之徒中长大,也给他磨练出了一身的好本事。”
    “他义父去世后,因为他本领高强,便被推举为新的首领。其实他骨子里是厌恶这种抢掠的生活的,但他也知道,这么多手下等着要吃饭,他们也有妻儿要养,不抢,怎么生存下去?”
    “于是,他便把目标放在了专为北魏朝廷供货的大商户身上——一来可以报复北魏朝廷夺去他亲生父母的仇恨,二来也不至于会祸害到普通百姓。”
    “那些大商户的船,可都是有许多护卫的,要抢这样的目标,谈何容易?”陈庆之有些惊讶的问道。
    “要说这甘啸锟确实有些本事,有勇有谋,依靠江上的潮流和大雾等,每每总能偷袭得手。渐渐的名气越来越大,前来归附的无依无靠之人也越来越多。因为他从不袭击大梁的商船,所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派兵征剿。”
    “宋兄,你对此人,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陈庆之疑惑的问道。
    “子云不要多疑,我可没有去做过江贼啊。”宋景休呵呵笑着说道,“当年我四处游历之时,曾经路过他的水寨,当时与他手下产生了一些冲突,动起了手来。甘啸锟闻讯赶来,也败在我手上。但他敬佩我的身手,便盛情相邀,留我在他的水寨住上一些日子,也好向我讨教。我看他也是一条坦荡的好汉,便留下住了一段时间,故而知道这些事情。”
    “那宋兄是想招募他们来我军?”陈庆之仍有些顾虑,“这些法外之人,就怕放纵惯了,无法遵守军纪啊……”
    “这点无须担忧。”宋景休信心满满的说道,“虽然是江贼,但甘啸锟对手下的约束可一点不比军中轻松——除了早晚操练,轮班值岗放哨这些,还顶下好几条规矩,来约束手下,尤其不许手下骚扰百姓。而且他的这些手下,可不是谁想去都可以的,他也是要挑选的,都是些身强体壮,悍勇忠义之人,在我看来,可不比咱们的弟兄差多少。”
    “老宋这样说的话,如果能把他们招揽过来,稍加操练,必然也是精锐啊!”鱼天愍有些兴奋的说道。
    “他们有多少人马?”陈庆之问道。
    “以我当时的观察,有近千人。”
    “这样一支兵马,难道没有其他将军去招揽过?”
    “哈哈……”宋景休大笑起来,“就算他们个个以一敌百,他们始终只是江贼。子云,你认为那些高门望族出身的将军们,会瞧得起他们吗?”
    “只要能杀敌报国,什么出身,有关系吗?”陈庆之低声说道。
    “你认为没关系,我们也都认为没关系,那是因为我们都不是什么大户出身。”宋景休歪着嘴笑着,“但那些将军们可不会这么想。”
    “管他那么多,我觉得先去招揽了再说!”鱼天愍挺起身板说道。
    “我也觉得可以一试。”陈思保也赞同道。
    “好,那咱们就招揽这位江左小甘宁吧。”陈庆之下定了决心。
    “那我明日就出发,你们先回义兴,等我的好消息。”宋景休自告奋勇。
    “宋兄,我觉得我还是亲自前去招揽为好。”
    “你亲自去?”宋景休不解的看着陈庆之,“子云,你是怕我说不来这甘啸锟?”
    “不是,我还是想亲眼看看,再做决定。”
    “也好,你亲眼所见了,也就不再有所顾虑,而且也显得咱们礼贤下士,那我明日便陪你一起去吧。”
    “那我们呢?”鱼天愍问道,“我们先回义兴?”
    “鱼大哥,你不要忙着回义兴,我想请你先去招揽那些从徐州逃回来的梁军士兵。我相信你的眼光,请你挑选出可用的将士,把他们带到义兴去。”
    “好,放心交给我吧!”鱼天愍拍着胸口说道。
    “陈三哥,”陈庆之转头又对陈思保说道,“明日就劳烦你和马参军一起,先把弟兄们带回义兴营中,好生休养几日。”
    “放心吧,子云。”陈思保应承道。
    “那徐晋和惠泽那两个小子呢?”宋景休问陈庆之。
    “嗯……”陈庆之沉吟了一会,“让他俩和我们一起吧,那晚在彭城,多得他俩机警,我才没被萧综所害。而且他俩还年轻,我想把他们带在身边,让他们多多历练,假以时日,必能成为我军的栋梁之才。”
    “嗯,他们二人确实是难得,全军上下也都很喜欢他俩。带上他们吧,咱们路上也热闹些。”宋景休乐呵呵的说道,显然他很赞同陈庆之的说法。
    “好,那明日咱们就各自行动。期望上天保佑,此行能有预期的收获……”
    “呵呵,还是第一次听到子云说出上天保佑这样的话来,”鱼天愍打趣的说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陈庆之尴尬的笑了笑,“也许年纪大了,就会开始相信那些命数、天运一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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