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趔趔趄趄从屋里奔出时,吴三胖正手拎凳子向屋顶四周瞭望,而李大成子则撅着个屁股头朝下、在井里捞他那口长刀,嘴上还喊着:“老三,你替鹅看着贼人,别让他近鹅滴身。”
    小六眼瞅着李自成身在井里、一只脚已经离开了地面,另一只脚也渐渐悬了空,赶忙抢上两步拽住了他的脚脖子,二丫和黄四毛这时候也跑了出来,赶忙道:“别愣着了,赶紧帮我一把,他太沉了。”
    二丫嘴上叨唠着:“怎么了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立刻扔下了手里的针线笸箩。
    黄四毛也急急忙慌的过来拽小六腰,嘴上还嚷嚷:“大成子咱说好咯,你要是变了水鬼、到时候可就归龙王管辖了啊。”
    五个人好顿折腾,小六一头的汗,这才有闲暇注意到了院门口孤零零摆放的几样东西。
    一条漆过油的香案、一个缎红色的功德箱。
    香案之上还放有一物,小六一瞧,双眼立刻在夜色中爆出了万道光彩。
    香炉,金哒,黄澄澄的大金疙瘩。
    地上有个蒲团,小六嫌它碍脚,连着功德箱一起往边上踢了踢,自己手搂着金香炉往屋里走,整与黄四毛撞了个满怀。
    黄四毛翻着白眼:“五样东西,你非捡个便宜货当宝贝!”
    沈小六:“老子是个俗人,就认金子,怎么着?”
    黄四毛撇了撇嘴,看了看不远处的众人,低声对小六道:“香案,当年地藏菩萨受用第一柱香火时留下的。”
    他又指了指那功德箱:“福念功德,西天大雷音寺的物件儿,上一代阎王老爷敬拜如来时偷的。”
    小六斜楞着眼睛看着黄四毛。
    他没搭理小六,指了指地上的蒲团:“韩立那小子筑基期坐过的,不是什么灵宝,将就用吧。”
    小六再次斜了斜她,这是临时判官、不是凡人修仙,还带串门的?
    最后,黄四毛由香案的内匣里小心翼翼捧出一团东西道:“承世高香,阎王爷小舅子工厂产的,用的时候留神,容易断。”
    小六暗叹绝对的权力就是绝对的腐败:“给我这些干嘛用?”
    黄四毛歪着嘴,小声问:“家里供神仙了吗?”
    小六看了看二丫:“好像有灶王爷。”
    黄四毛撇了撇嘴:“那就供他吧,功德系统一天一个变,谁知道它这次想干嘛”
    不远处的三人默默看着黄四毛跟小六嘀咕,二丫早已看傻了眼,她没见过金子,轻轻拉了拉小六衣角,怯生生的道:“咱们还是报官吧。”
    李大成子却瞪着眼睛:“那些官府哈怂顶个球用?”
    吴三胖含笑而语:“依在下看,此乃绿林豪杰劫富济贫,无需知会府衙。”
    入夜,月色在阴云的遮盖下忽明忽暗。
    小六终于在哥仨(有点别扭,好像有个不明性别的混杂其中)帮助下收拾出了东屋,而最终留下的,仅仅是沈小六、黄四毛和李自成三人,令他感动的是,李大成子在关门的一刹那,还向吴三胖道了声兄弟珍重。
    作为阴阳判的临时法庭,庭案用的就是这地藏菩萨遗留下的香案,受审人李自成正坐在蒲团之上。
    黄四毛在一边嘀咕着:“你用这些仙家宝贝当桌子凳子,这是暴殄天物、亵渎神灵。”
    “要不你坐炕延上、捧着扫帚审案子?”,小六瞥了一眼黄四毛。
    烛光莹莹,但东屋却仍旧阴冷。
    小六手指头习惯性的敲着香案,他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下该先说什么。
    黄四毛使了几次眼色,终于按耐不住的道:“李自成,有何地府间怨气,可向阴阳判申诉。”
    李大成子明显有些酒气:“鹅不服,鹅木有糟蹋那瓜女子陈圆圆,却被她毁了名声。”
    黄四毛:“有何证据?”
    李自成:“进京一共四十天,饿都和美仪折腾,连那陈圆圆见都木见过。”
    沈小六想了想,窦美仪,明宫宫女,也算是李大成子的嫔妃之一,压低了声音:“能传窦美仪来作证吗?”
    黄四毛捂着嘴:“早投胎了。”
    小六斜了斜黄四毛,对李自成道:“成哥,熟归熟,咱一码归一码,史书上写,你部将刘宗敏啪啪了陈圆圆,后来转送给你,有这事吗?”
    李自成却一拍大腿:“球嘛,鹅就是为这事闹心咧!”
    黄四毛赶忙道:“此间所云,上达阎罗、下抵阴判,落笔成字,不可妄言,如有不实,雷霆必谴。”
    小六在桌下踹了一脚黄四毛道:“他意思是别撒谎,撒谎遭雷劈。”
    老李眼睛一红:“莫敢慌,鹅说的真话咧,宗敏在京里就呆了一夜嘛,当晚还在鹅宫里喝酒,没离开半步!”
    “一夜?”
    “可不就一夜嘛,仙家明鉴啊,他统领前部,鹅养活他干啥咧,第二天不就派去了司马台驻守了吗?”
    小六皱了皱眉:“那陈圆圆呢?你听都没听过?”
    李自成:“听过咧,鹅当时也在找她。”
    小六一拍香案:“那你还说自己没有色心?”
    李自成却一脸委屈:“仙家,你可得凭良心啊,鹅找她可不是因为憋的慌,那吴三桂......”
    他顿了顿:“鹅那三兄弟家京城三十四口,包括这瓜女子,早在鹅们入京前逃出关外咧!”
    小六:“逃了?不是说你杀了他老少三十四口家眷吗?”
    李自成涨红着老脸,手指着自己嚷嚷道:“鹅傻吗?鹅傻吗?找着的话鹅还不当人质?杀了还管个球用嘛!”,随后竟然一捂脸坐在了地上,委屈至极。
    黄四毛一拍香案:“阴阳判前不可说谎。”
    李自成却一挺身板:“社甚慌咧,鹅大军打下居庸关,离京畿只五十里,要是你娃在关外当领兵将军,你不跑?”
    小六见黄四毛没说话,低声对他道:“陈圆圆可以拘来作证吗?”
    黄四毛偷瞄了眼大成子,一脸尴尬的压低声音说:“陈圆圆投湖死的,人在龙王那供他享乐呢,听说孩子都生了,别惦记了。”
    小六斜楞着眼睛盯着黄四毛良久,只好无奈的看向李自成:“成哥,你想好了,吴三桂可就在西屋呢,你如果有什么隐瞒的,最好赶紧说,不然我把他叫来对质,谎言会立刻穿帮。”
    李自成却朗声道:“鹅受了这四百多年的怨气,鹅木做、刘宗敏那球样滴也没机会做,鹅怕个球?”
    可他的话说完,突然一佝偻腰,瞄了瞄小六:“如果鹅那三兄弟吴三桂他说了谎,你们会咋个样?”
    黄四毛轻叹一句:“同样下十八层阿鼻地狱,永世不超生。”
    李自成闻言一震,双手掰着手指头沉默了良久,像是在犹豫,突然,小六明显看到他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后槽牙道:“那不用咧,是鹅霸占了陈圆圆,是鹅杀了他一家三十四口,坏事都是鹅干滴,鹅就是哈怂(坏人)!”。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腾”的一声被踹开,来人朗声道:“李兄此言不实,求判官大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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