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点火:“可不是?奴婢见一时没什么差使,好吃好喝把她供在围房里,谁想到她今儿竟然跑到顾小娘子面前诉苦,好像有什么人慢待了她似的。这样的人,要是留在御前——”

    皇帝本来不以为意,但听到涉及到顾沅,便不肯轻下决断,只微微点了点头,举箸用膳。因皇帝之前的裁撤,午膳虽和早膳一样是四宫点四汤粥,外加一品御田粳米饭,菜色却只有五道,两荤三素,皇帝不挑食,历来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只这一次直到进膳已毕,有一道菜也依旧分毫未动。难不成皇帝近来想要改改口味?魏逢春赔着笑试探着请示皇帝:“今儿膳单拟得不太好,都是老几样。下雪时候吃锅子最好,要不,让御膳房晚上改进两道锅子?”

    “不必。”皇帝不动声色地指了指那道红烧肉,“这道菜朕瞧着火候还好,你找人给她送过去。”

    魏逢春恍然大悟,同时又有些感慨,向着皇帝低声劝说:“既然小爷瞧着好,就先进几口?顾小娘子那里,奴婢传旨御膳房另作就是了。”

    皇帝蹙着眉瞥了他一眼:“朕缺这么几口?传了旨就要记档,平白给她招是非。你只管给她送去就是了,提防凉了走了味儿,快去!”

    皇帝进膳的食器都是黄底云龙纹花色,十分招眼。魏逢春自小茶房里取了个挑盒,将那碗红烧肉装进去,又悄无声息地去茶点房领了一份例饭,一道装进挑盒里,温在小炉子上,眼见到了宫人轮班吃饭的时候,便朝着顾沅含笑招呼:“顾小娘子,昨儿太医吩咐,今儿起小爷临睡前安神汤要换新方子,讲究也多,人多闹哄哄地讲不清,这会儿正好,不如小娘子就辛苦辛苦,稍迟一步?”

    顾沅并不疑心,随着魏逢春进了小茶房,却见魏逢春自挑盒里将饭菜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她目光落在那碗红烧肉上,脸色便有些怔仲:“魏师傅,这是?”

    “要说咱们小爷对人,可真是没话说!”魏逢春趁热打铁地替皇帝表功,“这道菜小爷午膳时一口没动,是特地留下来赏给小娘子的,小爷说了,怕传赏惹人眼目,对小娘子不好,叫小娘子别嫌弃,另外虽说是赏赐,小娘子只管随意,不必谢恩,不对胃口也不必用,免得伤了脾胃。”

    他一头絮叨,一头快手快脚摆好了碗筷,转身挑帘出了门,立在门口袖着手望天,心里头胡乱琢磨:小爷这么体贴的用心,再心如铁石的人,也总得化了吧!

    顾沅用饭速度和皇帝差不多一样快,还不到一炷香时间,顾沅已经出了小茶房,将那挑盒送到魏逢春手里:“魏师傅,这些碗盏——”

    “不妨事,不妨事,”魏逢春笑脸迎人,“都由我料理,小娘子去消消食,且歇着吧!”

    “如今这个时候,陛下可是已经歇下了?”顾沅却是略一犹豫,“倘若没有,不知我可否请见?”

    魏逢春闻言喜上眉梢,心道人人都说御膳里头肉菜做得好,如今看来果然不差,这一碗肉送过来,顾小娘子便自行请见,时候挑得也好,正是小爷歇午觉的时辰,要是一来二去走了火,那红烧肉不就成了肉媒人了么?

    皇帝已换了衣裳准备入寝,顾沅进殿时满殿都是安息香气,皇帝盘膝坐在罗汉榻上,见了顾沅便笑盈盈将身边一册书卷递到她手里:“这是薛孝通薛先生临的《南华经》,用的便是颜体。朕今日给你,就当是昨天晚上你背书的谢礼。”

    薛孝通是本朝书法大家,因他为人自律,从不与人题字,这样一卷《南华经》,几乎是有价无市求无可求。顾沅摇头道:“这东西太贵重,臣不能收。”她见皇帝笑脸上泛起失望,不由自主地又放缓了语气,“不然这样,就算是臣从陛下这里借来一观吧,过几日,臣再原物璧还。”

    “也好,”皇帝松了一口气,“那你另寻一样赏物。”

    “臣这里实在没什么要赏的。”顾沅想了想,“臣能不能替别人向陛下请一样恩典?”

    “旁人?”皇帝讶然一笑,“什么恩典?”

    “便是与臣同来的女史李婉娘,”顾沅道,“陛下可否赏她一个差使?”

    李婉娘不是顾沅,皇帝没法心无芥蒂地让她留在身边,她略一踌躇,抬眼看向顾沅:“魏逢春与朕提过,如今御前没有空缺——你看呢?”

    “魏总管对臣也是这样讲。”顾沅静静与皇帝对视,“但他忘了,如今御前女官里,其实尚有一位空缺。”

    她语气极笃定,皇帝心里泛起不祥,却又不得不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哪一个?”

    “允娘腊月便要出宫,臣虽然暂时接手她的差使,可最多明年恩科前,便也要离宫,这个差使给她,不正是两全其美么?”

    皇帝无声无息地攥紧了手里的《南华经》,她抬起眼睛,眼前顾沅神色平静无波,眼神清澈坦然,仿佛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原来伤心难过到了极点,竟会连一丝怒气都生不出来,胸口只剩下冷冰冰空荡荡的一块,皇帝扯了扯唇角,在茫然中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如尔所愿。”

    ☆、第35章

    看着顾沅波澜不惊地退出殿去,皇帝倒在榻上,心里仿佛被挖去了一大块,空荡荡的。她举起手,赫然发现那卷《南华经》还在手里,薄薄的绢册被自己攥得变了形,封皮上的“臣薛孝通恭进”的字样也皱了起来。

    昨天顾沅的背书启发了皇帝,总避着朝臣并不是个办法,顾沅的文才并不比鸾仪科诸人差,倘若能因此得朝臣青眼,日后封妃立后,是不是也能容易些呢?

    薛孝通是皇帝的启蒙师傅,闻名天下的大儒。虽然薛孝通对议礼的事反对最力,在御前和皇帝吵得天翻地覆,但皇帝却知道他是位纯粹的正人君子,凡事遵循公心,面上严肃,内里心肠却是最和软的一个。薛孝通爱才,顾沅抄过他的时文集子,再临他的字帖,便是暗地里有了半分师生之谊,到时自己再陪着顾沅上门求教,总不会被扫地出门。

    然而这样的苦心,其实不过是一场笑话。皇帝抬起手,在虚空里写了个“顾”字,又颓然地放下了手。那一日的担忧如今成了真,顾沅呆在她身边,心里却只念念不忘地想着要离开,那让自己心头暗自雀跃的相处,在顾沅看来不过是和其他宫人一样的寻常差使,即使她再怎么处心积虑地讨好也无济于事——她不喜欢她,她给予的一切仿佛都是她的负担,她除了如她所愿,不再纠缠,还能再做什么呢?

    就算是九重至尊,能做到的事也有限,皇帝心底满是无能为力的挫败,然而又无可奈何。自制太过成了习惯的人,于儿女情长上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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