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凉州城上,看着飞鱼大娘船缓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无论是赞普老王还是他麾下的赞普四卫首领,都感到了心头的寒意。
    “王上,这艘天船正是当初在沙州城上打破我围城军队的大船。”站在赞普老王身边的万藏大师首徒初灵大师合十道。
    “大师,这一次守城,全靠你了。”赞普老王语重心长地说。
    “王上放心,这一次不只是我,师父还派遣了我的六位师弟前来助阵,再加上万藏寺六千佛兵,我们能组成三队,互相轮换,形成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金身结界,彻底防住凉州城的顶空。”初灵大师沉声道。
    “很好,守住城头就能挫败唐兵的锐势。”赞普老王兴奋地一拍城墙垛子,“我猜这天船也不能永远停在咱们头顶。当初它在沙州城就没能有效追杀我们的败军。这说明它飞不了多久。云丹!”
    “孩儿在!”老王背后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尚婢婢、尚思罗和拓跋怀光同时转过头去,赫然看到一个二十挂零的年轻小伙子,神色倨傲地来到老王身侧。
    “万藏大师让你练的乌朵力士队练得如何?”赞普老王淡淡地问。
    “这些四卫的精锐都是从小牧马的健者,普通乌朵可以射至百步之外,经过万藏大师传授明王臂之后,他们力拔千钧,乌朵石球可投掷两百步之外,咱们特制的火陶球,可以投掷五百步。”云丹躬身道。
    “嗯,今日就是这些乌朵力士建功之日。待会儿让唐兵见识见识我们西胡人的厉害!”赞普老王眼中露出一丝精光。
    云丹的嘴角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狞笑。作为老王的长孙,他早就想要在战场上崭露头角,向西胡众将显示自己的魄力。这一次有了训练乌朵力士队对抗天船的机会,他日日夜夜熬在军营中,与所有力士一起苦练短时间内增大臂力的密功——明王臂。
    如今他右臂已经比左臂粗了三成,筋脉暴涨,肌肉高隆,十斤的火陶球,可以被他丢出五百步,还能正中目标。在他的以身作则之下,乌朵力士队的汉子们各个奋勇,明王臂的密功练得极为扎实,就等着在沙场上跟着王子殿下一起建功。
    在沙州城下,本来他的乌朵力士队已经就位,但是沙州八百阴将的五行雷法轰炸实在太强大,他的乌朵队还没上阵就伤了一百多人。云丹被打得暴跳如雷,想要率队冲上去拼命,却被老王制止。
    乌朵力士队里的一千猛士都是赞普老王心尖子,死一个都能心疼半天。而他们手里的火陶球,是注满了青油的中空陶球? 只要点燃了引信丢到几百步外? 可以化为一片火海,无论是攻城还是攻击天船? 都是上上之选。不过这种中空陶球和青油的储量都不多。乌朵力士队里大概有三万枚火陶球? 丢一枚少一枚。
    在八百阴将的疯狂火力覆盖之下,沙州城下地动山摇? 到处是坑,连初灵大师和他的佛兵都靠近不了城墙四周站桩做法。这一千乌朵力士更都是菜? 派上去恐怕连一个火乌朵都丢不出来就要全灭。赞普老王不得不收起这张王牌等待一个更合适的出击时机。
    在现在的凉州城上? 初灵大师和三千佛兵都能轻易站好位置,施展结界,乌朵力士们在他们的掩护下,正好可以作为伏击奇兵派上大用场。
    说不定? 一个不留神? 这艘天船从天上掉下来,还能被西胡勇士俘获,引为己用。赞普老王想到这里,嘴角上扬,心头火热。他也想要上天啊。
    飞鱼大娘船在凉州城上众人的期待中一点点靠近? 却在距离凉州城不到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大船上的风帆全部收拢,船身缓缓下降? 稳稳地落到地上。
    天船面对凉州的一侧暗室门全开,每一道暗室门里都站着白骨姬和阴将。大船的上层甲板上站满了白银义从? 都在指着凉州有说有笑。
    这船停的位置极为刁钻,正好在一箭之地以外? 船上白银义从的谈笑声隐隐约约传来? 让凉州城上的西胡士卒们极为烦躁。
    船就停在这么近的距离? 也不攻城,也不起飞,就这么和凉州城上的西胡兵大眼对小眼瞪着,一副有种你来打死我呀的样子。
    就这么对峙了片刻,西胡兵已经忍不住纷纷破口大骂,扬声挑衅。但是他们的西胡话唐兵也听不懂,他们的汉话说起来也很笨拙,只是惹得天船上的白银义从哄堂大笑,完全没有任何挑衅功能。
    就这么隔空叫骂调戏了整整一天,西胡兵们骂得口干舌燥,都蔫了,但是白银义从们还很欢实,因为他们只听不骂,光看热闹,比较省力气。
    赞普老王和尚婢婢等大将商议了整整一天,竟然拿不出一点方略来对抗这艘骑脸停下来的天船,只能被动地等着天船来攻城。但是它就停在刚好火乌朵够不到的地方耀武扬威,干耗着不攻城,就只恶心人。这就非常损耗西胡士卒的士气。
    赞普老王最后只能把凉州兵将分成几队,轮流执勤,严防死守,生怕天船突然发动进攻。乌朵力士和万藏佛兵也分成三队,轮流值守,一旦天船进攻,立刻开结界,丢乌朵。
    这样虽然稳妥地解决了凉州的防御,但是天船骑脸对士气的打击,却是实打实的。再加上尚思罗、尚婢婢等人麾下八万精骑进城之后,和城内士卒聊起唐兵天船和驼车的声威,这股子士气的折损,更是成倍地增加。
    在商议完守城的轮值顺序之后,尚婢婢自愿和拓跋怀光值夜,让其他将领尤其是云丹王子好好休息。
    他们两人站在城墙之上,遥望飞鱼大娘船,都有一种噩梦重现的不祥之感。他们好不容易逃出了飞鱼大娘船的追逐,如今这船又停在了他们脸上。这其中深重的隐兆,令他们不寒而栗。
    “将军,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唐人似乎早就猜到我们会一去不回。”拓跋怀光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焦虑,开口说道。
    “你也有这种感觉?”尚婢婢微微一惊。他自己早就有这种感觉,但是他生性多疑,有这种感觉并不出奇。拓跋怀光一向对自己惟命是从,只是一员猛将,心思并不细腻。他竟然都有这种感觉,反而更说明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一切太顺利了,就像做梦一样。”拓跋怀光叹了口气。
    “雷长夜……”尚婢婢回忆起他和雷长夜说话时的样子,雷长夜完全不像是会白送自己八万匹快马的傻瓜。他到底哪里算漏了?
    尚婢婢扶着城墙垛子紧张地思索着。
    就在这时,一位身穿素白衣衫,头戴青铜鬼面,手握白玉横笛的长发修士缓步走到了飞鱼大娘船最靠近凉州城头的贵宾楼阳台之上。他慵懒地斜靠在阳台栏杆之侧,仰望着天空中的明月,举起横笛,吹起了一曲悠扬婉转的牧羊之曲。
    笛音清冽,如泉水入喉,一下子把人带到了清风明月,牧草疯长的塞上,眼前仿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牛羊,还有塞上美丽的星空。
    尚婢婢和拓跋怀光同时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当家乡的念头冒入脑海之时,他们心头都生出一丝警兆。
    在他们背后突然生出了无穷的杀机。
    “谁!”尚婢婢和拓跋怀光猛然拔出身上的尚玛刀,同时转身。
    在他们身后出现的,赫然是跟随他们从唐兵手中逃出来的十几名千户。他们身上突然长出了奇异的毛发,眼中闪烁着充满妖气的红光,嘴里的牙齿泛着磷火一般的青光。
    “杀!”飞鱼大娘船上的白衣人淡淡地开口。千里传音响彻沙州。
    “吼——”这十几名千户手舞弯刀,犹如恶魔般冲向尚婢婢和拓跋怀光,举刀就砍。
    “你们疯了!”拓跋怀光奋勇挡在尚婢婢面前,一个人和这十几个千户拼杀了起来。
    这些千户的力气变得比平时大了数倍,舞刀的招式勇不可当,拓跋怀光平常一个人打七八个人不在话下,现在挡住三四个人的进攻都捉襟见肘。
    “敌袭!敌袭!”尚婢婢一边拔刀相助,一边高声断喝。
    惨叫声,激斗声、兵刃撞击声,脚步声四面八方传来。尚婢婢麾下八万精兵全都变成了长毛红目,青面獠牙的妖兵,正在笛声的催促之下,朝着身边猝不及防的西胡兵疯狂砍杀。
    “唐人好奸诈!我们都上当了!”尚婢婢双目血红,嘶声怒吼。
    “将军,现在如何是好?”拓跋怀光奋力推开冲上来的千户,急切地问。
    “凉州……完了!”尚婢婢急得直跺脚。他已经看到数百名自己的亲兵尖叫着冲到城下杀散卫兵,打开了城门。
    而在对面得飞鱼大娘船之后,三百辆驼车浩浩荡荡地开出来,朝着洞开的凉州大门驶去。
    “该死的混蛋!”云丹王子的怒吼声传来,在他背后,上千乌朵力士冲了出来,对着到处厮杀的妖化胡兵丢掷火乌朵,这些妖兵被火一浇,全身披火,却丝毫不惧,竟然就这么带着一身火杀得西胡兵节节后退,还把周围胡兵的衣服全都点燃。
    笛声突变。吹笛的白衣人似乎看到了乌朵力士的厉害,迅速调集了上万妖化胡兵,朝着乌朵力士们扑来。
    “王子殿下,快撤走乌朵力士,找你来了!”拓跋怀光急得大叫。
    “住嘴,叛徒!你们根本就是唐兵内应!来呀,杀了这两个叛将!”云丹王子狂怒地指着尚婢婢和拓跋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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