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场的人谁都没有说话。
    李庆狂了好一阵子,气焰也渐渐下降了不少。
    也许是觉得这样拖下去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李庆看了眼雷洪,语气变得婉转起来:“雷警长,鄙人与布匹店胡老板也仅仅只是数面之交。当日确有同赴晚酌之事,但胡老板之死与李某人绝对毫无干系!祥福布庄当夜走水,胡老板酒醉未能脱险,那可是人证物证皆在!想必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您说,对吗?”
    说完这些李庆停顿了一会儿,见雷洪嘴巴动了动又没开口,想必刚才那番话定是起了效果!
    趁热打铁,李庆又补上一段:“雷警长,今夜正巧是我家岳丈陆雄博在府上摆家宴,不知您可否赏脸与鄙人一同前往?一则李某人为刚才失礼行为向您道歉,二则为您引荐下陆雄博陆少将……”
    “司令部总参谋长陆雄博是你岳父?”
    党国少将陆雄博的大名如雷贯耳!雷洪没能忍住,还是问了一句。
    李庆两眼精光一闪,隐下那抹笑意微微欠身答道:“此事怎能作假,当然千真万确。”
    雷洪一时间沉默了,因为他不确定李庆说的这话是不是真的。
    如果陆雄博真是他岳父,那为什么混到现在还只是个军医处组长?至少也该升处长了吧。
    但如果不是,又没有这么硬的背景靠山,刚才他怎么敢狂成那副模样?
    不过无论是非与否,之前自己确实有些冲动了。本以为真相马上就能揭开,就无视了李庆宪兵队的身份。但当李庆说出陆雄博是他老丈人的时候,才开始真的感到后悔。
    这是一个靠关系的社会啊!
    宪兵司令部陆雄博,党国少将级人物!位高权重的总参谋长!陆还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绰号叫“红色魔头”!
    据说无数个被抓进司令部的红党分子就是死在此人手中。虽然自己跟红党不沾边,但其手段凶残是出了名的!在这件事上与其硬碰硬,自己还是要慎重为妙。
    起初吧,传唤这十名涉案人到屠宰场接受审讯,当雷洪看见名单上有宪兵队的人就有很大顾忌。但董亮一再要求必须传唤此人到场,雷洪才派人去宪兵队将他请了过来。
    警察总厅和宪兵司令部隶属不同。一个归政府管,一个归国防部管,领导方式是双重领导而不是垂直领导。单从级别来说,警察总厅要弱于宪兵司令部不少。
    特别是眼下民国时局不稳,警察厅管不了宪兵司令部的事,宪兵司令部却能以“协助”为由插手于警察厅,这个中关系复杂之水深,不是雷洪这警察分局一个小小警长能弄明白的。
    雷洪越想这些就越犹豫不决,加上李庆在旁侧不停地殷勤谄媚,最终雷洪松了口:“家宴就不必了。倘若李组长真是清白的,那雷某人改日必定亲自登门赔罪!这其中确实仍存在些许疑点,证据方面也有待收集。这样吧,你先回去!我那个……”
    “雷警长!!”
    董亮箭步而来,挡在李庆身前,直视雷洪!义正言辞地说:“雷警长!今天这案子一定会水落石出的,这个人绝对不能放他走!”
    “小董,你这……”
    雷洪语塞,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董亮慢慢转过身,直视李庆!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开始严肃起来,目前形势十分严峻。
    等的人一直未到,还有几件最关键的证据拿不出来,这就是为什么李庆如此狂傲嚣张而董亮却置之不理的原因。
    另外还有一点,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导致董亮迟迟不敢直接动李庆,就是李庆的不在场证明。
    在董亮的推理逻辑中,这个李庆是杀害胡远的凶手无疑。因为某些理由,董亮坚信李庆那晚一直就在现场附近。
    可刚才李庆自己说出了不在场证明,虽然还未证实,但见他信誓旦旦有恃无恐的样子,有可能是真的?
    那自己的推理、逻辑……不都错了吗?
    难道是常永宁?
    这不可能。常永宁是被利用的,他做完那件事就直接走了,回到警队大约凌晨1点半,后续现场他动不了手脚,时间上没有条件。那么,常永宁也排除了。
    还会是谁呢?
    也可能是哪个环节上出了纰漏……
    唉!算了不想了!反正李庆是凶手,这点绝对错不了!也许他根本就没不在场证明,只不过是找了个能够让他脱身的借口罢了!
    但现在李庆已经开始攻心了,很明显雷洪没能招架住!如果任由这种事态发展下去,那今天很可能就会放走真凶!
    一旦李庆脱钩,以他的心智必能察觉自己已身处险境,很可能就会立即潜逃!届时便如纵虎归山,恐怕后悔都来不及!
    不能再等了!董亮暗自叹道。下定决心后,他默默将手探进胸膛内侧,掏出了一个小档案袋。
    董亮微转身子,调整了个刁钻站位,正好挡住身后李庆的全部视线。
    随后,他将档案袋缝线去除,拿出了里面物件——
    竟是两件女人的亵衣!一件红色,一件粉色!
    原本就嘈杂的环境瞬间炸开了锅!
    “这官孩儿要搞么丝捏?拿女人滴红贴裳搞么丝?还有件粉丢丢滴……”
    “这官孩儿先头还人麻狗样子,突地咋就成白态勒?”
    “你们懂个屁!我觉得女子亵衣可能是证据!我信这个董长官……”
    “辣有证掘是贴裳的勒?我看你也丝锅白态!”
    ……
    周围乱哄哄的都在议论这件事,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证据的,有骂董亮是变态的,还有说董亮准备现场卖内衣的……但所有人想法都很一致,期待董亮自己解释原因。
    “杨立,你过来。”
    董亮喊了他一声,但布匹店伙计杨立没有动静。
    “杨立!!”
    “小人在!小人……”
    再次喊道他名字时,杨立才应了一声。但他支支吾吾的表情让在场很多聪明人猜到了结果。
    见他还没动弹,董亮主动走了过去,手里攥着两件亵衣,凑到杨立面前,声色俱厉地问:“你老实回答我,这两件女人的贴身内衣你可认识!”
    两件亵衣就搁在自己脸前,杨立却别过头缩起脖子一声不敢吭。
    这样看应该是默认了,压力也给足了,本来董亮想劝降他,但突然抖了个小机灵……
    “诈降”会不会更好一点?
    董亮加重了压迫的气势,接着说道:“上月底二十八日,北城华民报社副主编赵长明的妻子被人强歼杀害,尸体就挂在自家灶台前。凶手不念天道,残忍至极!这个案子弄得满城皆知,却至今未破!但就在昨天,案情出现了重大转机……”
    董亮停顿了一刻,这一刻在杨立眼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也足以让他想明白了董亮的意图!
    “昨天我奉命去调查火灾案相关人事的时候,意外的从你卧房中搜出了两件女人的亵衣!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北城的那件歼杀案,于是我将这两件亵衣拿给副主编赵长明看了看……你猜,他怎么说?”
    “别编了!我交代!”
    杨立死死咬住下嘴唇,下定决心后最终正视了董亮:“你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套路了,也别想把杀人犯的帽子扣到我头上!北城案跟我没关系,亵衣是我偷老板娘的!”
    “嘶!乖乖……”
    此言一出,现场全是惊呼声!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转移到祥福布庄老板娘白娇娇身上!
    “哦?!那可能真是我搞错了?”
    董亮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然后拿着亵衣来到白娇娇跟前,带着颇有疑惑地口吻问她:“你自家伙计说偷的这亵衣,是你的?”
    而此刻的白娇娇已是又羞又怒!扫了眼董亮手中的两件亵衣,似乎确认无误,大声冲杨立骂喊:“杨疯子!掌柜的和我待你不薄!十三岁那年胡远不把你带进布庄,你早就饿死在流乡路上了!你……你怎么能对我干出这种畜生的事!!”
    杨立默不作声,只是把头压得很低很低。
    “先停会先停会!要骂你回去再骂,现在仔细确认一下,这两件都是你的么……”
    董亮在不断催促着白娇娇确认。
    白娇娇就随便瞅了眼,便生气地回答:“两件都是!胸下回线的地方绣有民女的闺字!”
    这时董亮将两件亵衣完全抖开,靠得近的人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两件亵衣的遮胸处,均镌有一个娟秀的“娇”字!
    “糟了!”
    李庆暗叹一声大事不好!
    先前董亮站位很刁钻,他一直被挡着视线,完全看不见董亮手里的东西。
    当听到“亵衣”两个字时,他内心就感觉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董亮再次将两件亵衣拿到杨立面前,说话也没先前那般咄咄逼人了:“杨立你把头抬起来。我希望你看清楚,这两件亵衣都是你偷的么?”
    杨立并没有照董亮的话做,他仍没抬头,但话却说得很明白:“红色那件是,粉色那件不是!”
    董亮满意地点点头,将红色亵衣装进了档案袋内,手指尖挑着粉色亵衣,慢悠悠地来到了李庆跟前:“李组长,眼熟吗?”
    李庆哑口无言!他心里明白,自己家一定被这个人翻过了!怎么办?
    李庆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果然,董亮马上说道:“想抵赖也没用吧?你家中枕下还有一件女人亵裤我还没动呢!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找找?看看上面有没有镌字?”
    “哼,宵小伎俩!这又能证明什么?”
    李庆冷哼一声,气焰又燃了起来:“他家伙计能拿的,我也自然……能拿!你证明了什么?”
    董亮点点头:“你承认就行。先前你好像说从不认识死者妻子吧?那在你家里,怎么会有白娇娇的亵衣呢?”
    “哼,去过祥福布庄一次!”
    “去一次就偷别人老婆的亵衣?”
    “对,顺手拿的,怎么样?”
    两人言语间互不相让,李庆的一味狡辩暂时拿他没好办法。但董亮目的却达到了,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李庆撒了谎!
    李庆和白娇娇之间有染!
    这件事根本没那么简单!
    哼,李庆你想跑,先过了我董亮这关!!!
    空隙间,董亮还不时朝远处眺望了几下,那个人……
    怎么还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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