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下片刻,一个脖子细长,上满套着层层金属圈的女孩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用泰语礼貌地向我问候之后,便开始摆弄茶几上的茶具。
    这是一个长颈族女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问之下,竟然是杜明强这个庄园的佣人。
    没一会,她泡出了一碗颜色浅绿明亮的青茶,恭敬地给我倒了一杯。
    我端着茶杯,入鼻一阵芳香,轻抿一口后,满嘴甘醇回味。
    对于茶这个东西,我虽然不是很懂,但几年前跑业务的时候经常喝,也经常买来送客户,也算是爱喝茶。
    只不过从坐牢到出来这几年,一直都没怎么喝过。
    这次难得有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安静温和一个姑娘帮泡茶,我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一边细细品味一边静静看着那边凉亭的状况。
    大概十来分钟之后,那几个人走出了凉亭,朝我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杜明强,和他并肩的是一个身材和相貌都与他相似的男子,但比他年轻,也就三十来岁模样。
    走到近处,那男的特意打量了我一眼,只持续了短暂片刻,然后当做没看到一样。
    杜明强笑着朝我招手示意,说:“阿阳,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我笑了笑:“没事。”
    杜明强走上回廊,然后停步,用中文对那个和他面容相似的男子在内的几个人说:“几位,抱歉了,我还有客人,就不送你们了。”
    “不用送了,三哥还是好好考虑我刚才的提议吧。”那男的脚步不停地往外走,他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呵呵,我会好好考虑的,阿越,替我送客。”
    杜明强笑眯眯地说道,然后抬脚走到我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等那几个人都走了出去,回廊里就剩下我和杜明强及那个依然在泡茶的长颈族女孩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个是你弟?”
    杜明强没急着回答,掏出一根不知什么牌子的香烟递给我,自己也点了一根并深吸一口后,才摇头莫名地笑了笑:“嗯,他叫杜明豪,一心想弄死我的亲弟弟。”
    我没往下问,哪怕很好奇,因为我知道这些事不该问,更不该参与其中。
    杜明强往偌大的花园扫视一圈,莫名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也看到了,这份家业很大,是我老头子几十年一手创下来的,又传给了我,但他刚走不到一个月,尸骨未寒,杜明豪就想逼我把老头子留下的产业交出来。”
    说到这,杜明强深吸了一口烟,又继续说道:“阿阳,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监狱吗?”
    “不知道,也曾经很好奇,你手下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要自己亲自去做那种事。”我摇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呵呵,都是拜我这个亲弟弟所赐……”
    那个长颈族女孩出了一泡新茶,给他倒了一杯,杜明强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后,对她毫不避讳,跟我说起了他跟杜明豪的事。
    原来杜明强父亲曾是一个小军官,二战后跟着一位长官逃到泰缅边境,并没有跟那位长官进三角区种那种害人的东西,而是在边境做倒腾买卖,把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汽车大炮等各种各样的货物在各个国家各个势力之间卖了卖去。
    东南亚曾经的战乱让杜明强的父亲发了不少财,这行生意做了几十年,直到大约十年前他父亲身体每况日下,才把生意逐渐交给他。
    没多久,出了一件对杜明强打击很大的事之后,他不想继续干这种风险很大的生意,开始往正当行业发展,想把整个家族和跟他们家吃饭的人全带上正道。
    但他弟弟杜明豪很反对他这么做,再加上老头子把产业都给了他,杜明豪因此愤恨不平,两人正面发生过几次冲突之后,杜明强就在某一次回国考察项目的时候被抓了,警察在他的酒店里搜出了几把手枪和几百发子弹,然后他被判了六年半。
    他虽然有不少仇家,但不会怕到带着几把枪和几百发子弹,那够一场火拼了,他也更不会穷到卖几把枪挣钱,其实他根本就没带家伙去,是杜明豪收买了他身边人陷害他的。
    幸好那几年他老头子的身体还撑得住,并没有把产业交给杜明豪,而是再次出山主持大局,直到杜明强出狱归来,又重新把产业交给他。
    听到这,我忍不住打断杜明强,问了一句:“你父亲他……”
    “去世了。”杜明强很快回道,“上个月刚走的,就那天跟你在清迈吃过饭后,我回来没几天就走了。”
    “节哀。”
    “谢谢,他八十多了,年纪也到了,走得很平静。”
    “你不是掌管家里的产业,底下的人都听你的吗?你弟哪来的本事逼你让位?”
    “也不全听我的,因为很多人不愿意去走正道,他们也反对我做的很多事,而且,杜明豪和三角区里面那些人有联系,有人在背后支持他。”
    听到这,我不再接话,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而是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至于杜明强怎么应付……这是他的事。
    如果有一天他失败了,可能性命不保,需要我帮忙的话,我会过来,也会尽力。
    或者他跑去找我,有人要追杀他,我也会尽力。
    但仅限于此,只因为和他的交情,以及他上次帮了我的那个人情而已。
    虽然我自己并没几个能耐帮得到他。
    见我沉默,杜明强适时宜地笑了笑:“不说这些了,难得你过来一趟,聊点别的吧。”
    “这茶不错。”
    我端起茶杯,淡淡笑着说。
    “自己种的茶叶,还算过得去,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些吧。”
    “好。”
    我和杜明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清莱当地的风俗,茶叶,其他特产。
    午饭是在他这个庄园吃的,他自己厨子做的菜,中国、泰国、缅甸的菜品都有,各式各样,味道也很不错。
    直到吃饭,我才见到了他的家人,一儿一女,小的是儿子,才八岁,女儿则十岁了,都在清莱当地最好的学校念书,每天有专人接送。
    但我没见到他老婆。
    直到吃完饭,两个小孩去睡午觉之后,杜明强才主动告诉我,他老婆在他坐牢之前,刚生下小儿子不久就死了,在街头被乱枪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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