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东区,一座两进两出的院落。
    王恕端着茶渣,呷了一下口:“为父虽不在京城,却听了不少严成锦的传闻,此人是贪官还是清官?”
    在江南时,常常有变制的消息传来。
    严成锦在南直隶的都察院,稍微有点名气。
    王承裕想了想,道:“此人前几日,在京城买了三十七万两的宅邸和良田,但,应该是个清官。”
    噗!
    王恕一口茶水喷出:“哪个官员的俸禄能有三十七万两?他是贪来的吧?”
    “爹有所不知,此人有锦衣卫监视,陛下彻查过他的府邸,查不出什么来,爹问这个干什么?”
    王恕不置一言,冷哼道:“老夫昨日入京,把他骂了。”
    刚入京就听闻,陛下废除了大明宝钞,改为弘治银票。
    这些都是严成锦谏言。
    此子要是贪官,就要好好琢磨其中的门道了。
    方氏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
    “爹若在京城多言生事,家里的给事中,怕也保不住了。”
    成化朝时,成化皇帝罢免了王恕的官职,连同王承裕一同遭殃。
    好不容易才启用,但王承裕的仕途屡有坎坷。
    王承裕劝道:“爹已不是朝中官员,就不要多管了。”
    王恕喝茶,置若罔闻。
    ……
    奉天殿,
    严成锦来到殿中,朝弘治皇帝行礼:“陛下,能领百官信服的公正之人,已经找到。”
    弘治皇帝错愕地望着他。
    李东阳不信,朝中有谁的名声能令百官信服。
    内阁和六部也听说了,李公举荐严成锦监军,纷纷好奇地转头。
    严成锦开口:“兵部给事中王承裕,可替朝廷监军。”
    李东阳几人僵住,听说王恕昨日才进京来看儿子。
    察觉诸公的脸色变化,弘治皇帝诧异:“王承裕是谁?”
    “回禀陛下,是前吏部尚书王恕之子。”
    弘治皇帝露出恍然神色? 王恕历经四朝? 刚正清严,官声早已名扬在外? 自不必说。
    李东阳问:“王公清正? 人尽皆知,可与王承裕有何关系?你休想假王公的名声? 鱼目混珠。”
    严成锦的主意极多,行事稳重。
    若此子能去岛国监军? 东征便多一分把握? 兆番也能安然回来。
    可此子,就是贪生畏死,不愿为冒险。
    严成锦从左边的袖口,掏出一本册子? 淡定:“下官有证据。”
    李东阳? 本官岂会空手而来?
    萧敬走下来,满不乐意地接过严成锦手中的册子。
    弘治皇帝翻开一看,里头记录着王承裕审理的军人司法案,翻案多起,标注了具体年份与案件。
    一看就知道? 悉心整理过。
    连弘治六年的兵部案件,也记录得清清楚楚? 。
    李东阳好奇,焦急望着弘治皇帝手中的册子。
    严成锦继续:“这是王承裕十六年来? 审理兵部案子,一年被翻案的旧案? 就有数十起? 他乃与臣一样? 是正直的清流。”
    查找这些宗卷并不容易,
    但都察院纠察百官,能以监察的名义,借阅六部的宗卷。
    王承裕在仕途上,并无大作为,最高的官职,只混了养老送终的南直隶户部尚书。
    王恕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清流也弹劾,王承裕即便有些才学,也无人举荐他。
    李东阳道:“一码归一码,他翻案与监军何干?”
    严成锦从右边的袖口,掏出一本册子:“可单凭查案,臣也觉得,不能证明此人公正,陛下请看。
    这是王承裕治理山东、河南的屯田,归还青州、彰德二府早先被侵占的军田三百六十顷。”
    弘治皇帝翻开看了几眼,朝中有这样清节的官员,又有实政者,一只手也能数过来。
    “为何无人向朕举荐此人?”
    兵部尚书秦竑躬身:“臣失察!”
    ……
    兵部,
    王承裕端坐在书案旁,全神贯注阅兵部的疏奏。
    他不仅管理屯田,也审查一些军人士卒的旧案。
    秦竑走进值房,望着角落里的书案。
    “王承裕,出来接旨!”
    ………
    严府,
    严成锦捧起饭碗,身后的何能拦住门子,呵斥:“少爷进膳,不得打扰,家规第十六条,罚你抄一百遍!”
    门子哭丧着脸:“少爷,小的也不想打扰,门外有人对不上暗语,非要进来,都快把府门卸了。”
    “让锦衣卫,押入锦衣卫的诏狱。”
    “锦衣卫也不敢拦他。”
    严成锦放下碗,回过头一脸认真:“可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
    “是啊少爷……他在卸门。”
    门子还未见过这样的操作,吓得惊慌失措。
    哪有敢闯人私宅的。
    严成锦转过身,这老头为何一定要见他?
    “带上几个家丁,跟本少爷去看看。”
    此时,府门外。
    朱厚照见一老头在卸严府大门,手舞足蹈:“你与老高何仇?”
    “无仇,老夫是来感谢他的。”
    “可你为何要卸门?”
    “别说话,搭把手!”
    片刻之后,轰地一声,旧门被两人慢慢移开,丢到地上。
    王恕微眯着眼睛,扫视院内一圈。
    本不想犯律,可听闻严成锦花三十多万两银子买宅邸,却住这样的院落,便觉有古怪。
    “年轻人好力气,你叫什么?”
    “小朱秀才,老朽如何称呼?”
    “老夫王恕。”
    朱厚照笑容僵硬在脸上,听宫里的人说,有个官员最爱弹劾皇室,比刘师傅严厉百倍,连父皇和先皇都怕。
    “在下还有事……”
    严成锦皱着眉头:“太子殿下,卸了臣的府门,不装回去就想走?”
    朱厚照愣在原地,老高这狗东西一定是故意的。
    王恕微微转头,蹙眉:“你是当朝太子殿下?”
    朱厚照乐了:“本宫听说过,王公已致仕,管不了本宫。”
    王恕却不生气,早听闻太子顽劣,喜欢胡闹。
    严成锦喊锦衣卫将朱厚照抓回宫。
    片刻后,两人坐于正堂。
    严成锦看向王恕,问:“王大人到在下府上何事?”
    “听闻,你举荐了我儿承裕?老夫在朝廷中得罪了很多官员,我儿有才,却迟迟不得委以重任。”
    王恕正色:“虽然你举荐,也不安好心。”
    严成锦知道,王恕定不会无故上门,静静听着。
    王恕喝了口茶,忽然严肃:“老夫听闻,前阵子江南有人交易火器,你身为都察院都御史,应该派人查查。”
    严成锦心情毫无波澜,宁王又要作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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