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张家口堡。
    营寨的大堂中,朱厚照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茶。
    冯十三看朱厚照穿着名贵的丝绸,腰间挂着白龙鱼坠,就连腰带也是罕见的犀皮。
    “我要杀你,若你不死,我便信你是天上人。”
    若是老高在此,会说什么呢?
    朱厚照眼底闪过一抹睿智的光芒:“何必如此麻烦?不如这样,你自刎而尽,我若能救活你,你就相信本宫是天上人如何?”
    你特娘的当我是傻子?救不活我咋办!
    冯十三微眯着眼睛:“我虽不知你为何从天而降,但你若不是凡人,早已凭本事脱身,何必被困于此!”
    黑色的大球是牛皮,底下是藤筐,并无特殊之处。
    林六始终有些顾忌:“若他真是天上人,杀他只怕会招来祸患,不如先听他怎么说,看可否帮我等?”
    大堂中,朱厚照坐于下首,地上躺着的谷大用不知死活。
    堂外,贼匪们围得水泄不通。
    冯十三想了想,对着朱厚照道:“我落草为寇十一年,营寨中的兄弟从边镇逃难来,我是永宁人,逃荒成了流民。
    如今,朝廷挥师北上,若鞑靼被平定,对营寨亦是大难,我等再也没安身之处。”
    林六补充道:“你可能使我等得黄册,重归于民?”
    朱厚照微微抬头,目光落向堂外瘦骨嶙峋的匪寇。
    柴家堡,在宣府的边缘,此处与鞑靼交界,难怪会滋生匪寇。
    周围有万全右卫、万全左卫和怀安卫,兵力雄厚,匪寇能劫掠的地方极少。
    “本天人,不仅能让你们重归于民,还能让你们封侯拜相。”
    冯十三板着脸看着朱厚照,你搁这儿做梦呢?
    他们的人头,都在官府的通缉通告上。
    杀了人,能重归于民就是万幸,岂还敢奢望封侯拜相,除非造反自立。
    朱厚照道:“边陲正在打仗,若尔等随我征讨,斩获军功,必能获大明朝廷赦免,本宫在此做主了。”
    出关杀鞑靼人?
    冯十三等人的脸色阴沉下来,鞑靼骑兵精锐无比,连九边的官兵,都难以匹敌。
    他们去岂不是送死?
    一个拿着算命帆布的瘦弱走进来,慌张道:“大当家,宣府三卫全出动了,还有禁卫,要搜柴沟堡到虞台岭的山林。”
    嗡地一声!
    冯十三和林六面色崩塌,紧张地不由握紧了刀。
    朱厚照绷着脸,锦衣卫竟然已经找到宣府了。
    不出两日,就能搜寻到这里,若这些匪寇不走,他一定会被禁卫抓回京城。
    林六看向冯十三道:“大当家的,只有逃出关外了,自古以来,朝廷处置匪寇,皆是斩首!”朱厚照喜滋滋的站起来,背负着手:“逃到关外又如何?若鞑靼被平定,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更遑论,尔等头上都挂着人命。”
    鞑靼的草原很大,以畜牧为生,劫掠比大明更甚。
    部落之间常有纷争,山寨中有万余人,若入草原,必会被盯上。
    朱厚照认真道:“你们只有一个时辰考虑,宣府三卫有骑兵,若发现踪迹,不出一日,就能抓尔等。”
    冯十三考虑许久。
    营寨中,只有二十余匹马,老弱妇孺皆迁徙,也会被宣府的骑兵追上。
    “你想如何?”
    “尔等随本宫出征,作为交换,本宫留下一物,可保尔等妻儿。”朱厚照解下腰间的白龙玉佩。
    此乃宫中之物,常常带在腰间,禁卫一看就知道他来过此处。
    冯十三没有自己逃跑的心思,官府中挂着他的头像。
    若被人发现,会被擒去换赏金。
    “我且信你一次,可我等既无兵备,又无粮草,如何出关?”
    “宣府与大同临近,我等从西阳河出关,到了关外,朝廷自然不会再追,兵马先行,粮草后至。
    命人去天镇散布消息,高价收集粮草,士绅定会想方设法,将粮草运至关外。
    若实在不成,还可劫掠鞑靼。”
    “好,我等先听你。”
    “今日起,本宫是征虏威武大将军,你是征虏将军,你是游骑将军,你是下首千户,都记住了吗?”朱厚照点兵点将道。
    匪寇们一脸茫然。
    ……
    关外,茫茫的草原。
    王守仁骑着枣红色大马,行至军队最前,大军的侧旁,一匹飞快无比的骏马奔袭而来。
    探子翻身下马,递上一封急报。
    王守仁微微打开,见竟是老高兄所传:
    太子离京,若有踪迹,禀报朝廷。
    王守仁觉得奇怪的是,老高兄下令为通报朝廷,而非擒拿抓回朝廷。
    此二者,有极大的区别。
    “派三人,守着宣府虞台岭、张家口堡、松树堡,若发现太子殿下的踪迹,通报内阁严大人。”
    “是!”
    王守仁仔细看了眼信,并未提及征讨之事。
    大军行进一日,就要耗费粮草数万,需早日讨伐回京,于是,他下令加快行进速度。
    ……
    京城,紫禁城。
    英国公张懋拿着芴牌,快步来到了奉天殿:“陛下,京营招募大军十五万人,这是每月需发放的军饷。”
    萧敬走下来,把册子传上去。
    弘治皇帝沉下脸来:“每日七分纹银,朕怎么记得神机营也才六分纹银,涨价了?”
    七分纹银,发给十万大军,每日都需要一笔巨大的收入支撑。
    张懋暗啐一口,文官都涨价了,武官就不能涨价?
    “回禀陛下,文官涨俸三成,军饷却一直没变,臣以为,也该涨了。”
    王琼欲言又止,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国库的余银虽多,有上千万两白银,可用得也多,一笔就是几百万两的用,两下就没了。
    严成锦颔首点头:“若不涨军饷,文武势必又会不平等,臣以为,神机营的士卒可再涨一分纹银,以示优待。”
    “严大人,银子从何来?如今,壮丁被抽来军中,伤农,税赋必定也不高,应当节省开支才对。”王琼小心翼翼地反驳道。
    自己府上的账房,他都没这样操心过。
    当了户部尚书才知道,管账催人老,就好像欠了这些狗官几百万似的,天天追着要银子。
    严成锦微微侧头,望了王琼一眼。
    弘治皇帝颔首:“壮丁抽来军中,耕种的百姓锐减,王卿家所言有理,应当想想今年赋税,当如何收了。”
    鞑靼与大明打仗,定不会在短短几月结束。
    此次与以往不同,是要将鞑靼收回大明,意味着,要追击至草原深处,不留祸患。
    后方千万不可断粮。
    严成锦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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