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鉴胡心中暗自有些恼火——自己话还没说完呢,你怎知我就只想到了这一点?
    奈何对方是最早跟随邓茂七起义的吴都,此刻他虽然心中不忿,但也只能拱了拱手:“吴先生所言甚是,所以在下认为……”
    吴都却根本不给他面子,再次挥了挥扇子打断了陈鉴胡的话,徐徐的说道:“再则,眼下我军虽然有七千余人,但是却连续攻城吃了败绩,士气早已不如之前旺盛,若是贸然和官兵开战,怕是讨不了什么好去……”
    这个吴都连着两次打断自己说话,好生无礼,陈鉴胡心中恼愤的一咬牙,抢话道:“既然如此,那么吴先生是打算退兵避其锋芒了?”
    “可是吴先生莫要忘了一点,咱们若是向东一路退避,最终只能够退到汪洋大海之上,到时候再无退路,只能和四万官兵在极东的海边一战,若是战败,怕是再无转圜余地了!”
    邓茂七微微皱眉,他显然也是在思索这个问题——战,怕是打不过对方这四路大军了。
    可是若是逃,一路被官兵们追撵,莫非自己当真要背水一战吗?
    他沉吟了片刻,便抬了抬手,问道:“那么,按照陈先生的想法,我军该当如何?”
    陈鉴胡恍若无意的瞥过吴都的脸,旋即才拱手道:“依在下之见,我们应当乘着官兵尚未合围之前,向西穿插而出,跳脱出他们的包围圈外。”
    “哼。”吴都冷哼了一声,在一旁冷言道:“说的倒是容易,陈先生莫不是忘记了眼下我们的对手不仅仅有这四路大军,更有诸城的守卫?但是一个延平便有足足五千余人马。若是穿插失败,我们顷刻之间便要腹背受敌,便是连退路都没有了!”
    陈鉴胡一皱眉,反问道:“若是当真被官兵合围,那自然是死战一场,但是若是我们一路南退,怕是只能不断的消磨军心,最终便是连一战之力都没有了!”
    邓茂七见这两位文人马上就要吵了起来,便一挥手,皱眉道:“眼下大敌当前,这沙县断然是守不住的,我们便先依照陈军师的说法,佯攻一路,伺机突围出官兵的包围圈。”
    “茂七!”吴都着着一跺脚,叫了起来。
    邓茂七一抬手,阻断了吴都的发言,方才继续道:“若是官兵的其余人马援助即时,我们便不再恋战,直接向南退去。”
    邓茂七一直是个有主见的人,他其实对于官兵的大举前来,早就有了心理预期,也做过一些相应的思考,只是没有想到,原本顶在北面吸引官兵注意力的叶宗留竟然败的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彻底。
    在见到陈鉴胡之前,他便有了穿插突围的想法,但是转念又想到了周围几个城镇除了沙县算是自己的地盘之外,其余每城都驻扎了少则千余,多则几千的官兵,而自己连续攻城失利,粮草、军心都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
    即使突破了官兵的包围圈,若是被衔尾而追,那在弹尽粮绝之下,怕是会走上和叶宗留一样的道路。
    正是因为有着这种种的考虑,所以邓茂七才会选择先打一场试试——若是对方战力薄弱,自己不仅能够突破包围,还能够抢夺官兵们的粮草,随后在闽北地区再攻取一些小城补充物资……
    若是对方战斗力强横,想要吃下对方要伤筋动骨的话,那么便一触即退,以免被延平、尤溪等地的官兵截断了退路……
    “今日便到此处,诸位加紧备战,待我回来之后便依计行事吧!”邓茂七说话做事都是简单直接、雷厉风行,在说完了他的决定之后,他便挥了挥手结束了这次仅仅持续了半刻钟的会议。
    陈鉴胡悻悻然的行了出来,正准备拉上一个小兵问一下在哪里吃饭,突然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他回头一看,却是适才在邓茂七面前和自己争吵的不可开交的吴都。
    吴都此刻换了一副表情,俨然已经成了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先生,他笑着冲陈鉴胡说道:“陈先生,去小酌一杯如何?”
    陈鉴胡略一迟疑,旋即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吴都行出了院子。
    片刻之后,县衙门前的小饭馆中,二人相对而坐。
    酒不醇不香,菜更是简单清爽,倒像是寺庙中的素斋了。
    吴都拱了拱手,满面歉意的说道:“陈先生勿怪,最近粮草都紧张,平日里能有一口酒喝就算不错了,军营那边的餐食更是没有丁点儿油星——”
    他这客套话还没说完,陈鉴胡就笑了笑,举起筷箸夹了一片青菜,笑道:“吴先生太过客气了,我如今沦落到了如此田地,有一口饭吃便足矣了!”
    吴都眯眼望着陈鉴胡,既不说话,也不动筷子。
    陈鉴胡连续奔波了数日,便是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没有喝到过,此刻这饭菜虽然简单,但对于现在的他却已经堪比佳肴。
    当陈鉴胡正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着一块豆腐时,吴都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颇为神秘的说道:“陈先生,我听说你们在江西内讧了……”
    陈鉴胡突然怔住了,旋即又想到自己带了这么多人过来,自然有人会将事情告之于邓茂七的人……
    想到这里,他便点了点头,咽进了嘴里的食物,方才开口说道:“都是因为那个陈行之离间了苍火头,苍火头本就是个老实憨厚的人,这人根本就没什么心机,于是便中了官府的离间之计,非要说大王是我杀的……”
    吴都挑了挑两条长眉,颇为感兴趣的朝前靠了靠:“那,大王叶宗留,到底是不是——死于先生之手?”
    陈鉴胡猛地吸了口气,旋即一瞪眼,愕然道:“我对叶大王何其尊敬,岂敢对他下手?更何况叶大王自幼习武、武艺高超,我陈鉴胡只是一介书生,哪里能够杀的了他?”
    吴都见陈鉴胡一脸警惕便笑了笑,摆手道:“陈先生莫要激动,今日只是闲叙,我随口一问,玩笑而已。”
    陈鉴胡抬眸狐疑的瞥了瞥吴都,神色变了几变,旋即才皱眉说道:“吴先生,这等玩笑,还是不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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