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六是一个粗人,红阳女所说他虽然听不大懂,但隐约也觉得很是有理,他们这帮人,早已对红阳女加上粉丝滤镜,哪怕红阳女做出再出格的事,在他们眼中都有自己的道理,就好比次次与总坛的纷争,无论到底谁对谁错,这帮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弟兄们定会向着红阳女。
    不过燕六是鲁莽的人同时也是对当今朝廷憎恨十足的复仇者,他比任何人都想要推翻如今乌烟瘴气的朝廷,重塑一个美好的家园,所以他继续追问道:“红阳女,依你之见,何时动手才算绝佳时机,更何况现在已经不是咱们愿不愿意的问题了,钟逸率先发难,若是拿不出有效的抗衡法子,依旧像如今无所作为,必定要被朝廷这位钦差不断蚕食,到最后连反抗的力量都不再有。”
    从他的话中,红阳女不难听出其中之意,他与总坛同样的心思,早已等不及想要对朝廷宣战,红阳女很是理解燕六的急迫心情,加入白莲教之前,燕六是位拦路劫道的山贼,再之前,他不过普通的农户,本过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幸福生活,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胜在家庭和睦,彼此间相亲相爱、亲密无间,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燕六这种平淡的生活会过一生,男耕女织、早出晚归、春播秋收,过着与万千农户同一般辛苦、枯燥却又享受其中之乐的安稳生活。
    可一件事令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从此走上这条不归路。
    这一切的元凶只是当地衙门中的小吏,他贪恋燕六妻子美色,趁燕六出远门的时欲强行霸占,不过燕六妻子也是贞洁烈妇,小吏几次行凶未得逞还受了伤,一气之下便对其拳打脚踢,但下手颇重,不留神间被推向桌角,不幸当场死亡,小吏一看出了人命,若是上面追究起来定然没有自己好果子吃,遂一不做二不休将全过程看在眼里的七岁女儿也敲昏杀了,做完这件事后便花了些银两,向上面申请对燕六逮捕令,给燕六安置了一个杀妻杀女的罪名。
    燕六从外归来,满心欢喜即将见到妻女,可自己家中早已有埋伏好的官兵,一进院子立马被五花大绑起来,若是将燕六立马押回牢狱中,也就没有日后的事了,可小吏愚蠢之极,非要将这件事闹大,押着燕六游街示众,用此方法来掩盖自己的罪行,可燕六生活的不过是一小县,事情一发生,几乎已经传遍了全城,他这样欲盖弥彰之举更像是对当地百姓的挑衅。人群中总有几位正义之士,与燕六亲近的几人实在看不过去便行替天行道之事,劫囚车不说,当场将小吏斩于刀下,一见出了人命,十多位随性官兵不敢阻拦,一个个匆匆逃回县衙汇报此事。
    而燕六等人自知不能再呆下去,便出城逃亡,逃跑的路上,随行密友将小吏罄竹难书的禽兽一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懵懂中燕六这才明白过来,他泪如雨下,对自己痛恨极了,若是不出这趟远门,哪里还会发生这种惨事呢,凄厉的哭诉、深深的愧疚在他心中全部化为对朝廷的怒火,若是没有这群猪狗不如的官员,他的生活该有多美好......
    经此一事,燕六浑浑噩噩,为了谋生,只好当了山贼,几年后,阴差阳错之下燕六遇到了红阳女,红阳女为求自保率先袒露心声,将白莲教的身份说予燕六,当燕六得知白莲教的使命是推翻如今朝廷,建立和平的国度,他当下神情大变,人生转瞬之间充满了意义。
    为求红阳女的收留,便将自己的悲惨遭遇告知于她,红阳女听完感慨万千,对燕六十分同情,而她也深知燕六对朝廷的憎恨,这与自己造反事业所需的人才不谋而合,遂将之收于自己麾下,这便在海津城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开始了如火如荼的事业......
    燕六青筋暴起的拳头足以表示自己的愤怒,红阳女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到了杀气,这是杀意除非见朝廷官员之血,否则不可能消逝。
    “燕六,你痛恨万恶的朝廷,我也如此,大宁狗官带给我的苦痛并不比你少,可你知道我为何能够忍耐下来吗?”
    那位红着眼一声不吭的汉子摇了摇头,一提到这种事,他头脑中不断浮现当初一家子其乐融融的美好,可与现状一比,又加剧了他心中的仇恨。
    红阳女玉口轻启,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要改变的......是如今的世道,朝廷糜烂,并非杀一两个官员就可以解决,哪怕你杀尽天底下所有狗官,可只要宁国存在,顷刻间便又有人顶替他们的位置,从而周而复始。燕六,盲目的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哪怕依咱们如今的实力足以将朝廷派遣的钦差猎杀于城中,可朝廷能派他一个,就能派千千万万个......”
    红阳女叹了口气,肩膀上的担子忽然沉重起来,改天换地一事任重而道远,她一区区女子,总会心力憔悴。
    不过总要坚持下去,哪怕只是为了复仇,红阳女眼神愈发坚定,她以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可无一人敢于她对视,眼神交接,立马躲闪。
    “只有寻一契机,一举灭宁而改朝换代。这,才是我的毕生所愿,哪怕献出性命也要为之奋斗的事业!”
    红阳女的声音清冷却又让人热心澎湃,忍不住心生豪迈之意,比起这位奇女子,他们的格局太过狭小,这些人如今的念头是什么,那就是能杀一个是一个,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稳赚,可杀人是最位愚蠢的方式,杀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这种固性思维早已定格在所有人心中,接任者会例行先前被杀官员之事,贪污的接着贪污,欺凌的继续欺凌,百姓仍旧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依旧如同蝼蚁,被大人物踩在脚下,哪怕一根手指头,便可陷他们于死地。
    只有从根基改变,将生活的国度彻底变样,才不会延续底层百姓忐忑不安日日担忧被人一根指头捏死。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未必。
    屠龙的少年最终会变为恶龙,人们往往会活着自己最厌恶的样子。究其根本,是人心的丧乱,要想根治,必先治其心,若根深蒂固的思想并非君权神授、皇权至上,而是人人平等,那么还会发生这些悲惨的事吗?也未必。
    虽然生来平等一词是这个时代的所谓大逆不道之言,可这是拯救天下苍生的唯一道路,不过无人能够掌握,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既不会逗留,更不会飞跃。
    燕六终是明白了红阳女的苦心,他暗暗立下誓言,定要帮助红阳女实现她的构想,哪怕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可是......”在这种时刻,燕六不得不说一些丧气的话,不过他也是为了红阳女好。
    “怎么了?”红阳女问道。
    “可是......总坛派来接替你的人马上就要到海津城了,红阳女,咱们如何应对?”
    红阳女中闪过一道冷芒,笑容竟又换了一副妖艳傲肆模样:“接替我?他有本事接替我吗?”
    燕六心里松了口气,只要是红阳女有信心的事,那必定能够完成,他无条件信服与服从调配。
    “不过钟逸一事也要想个法子,若任由他继续作为,咱们会很被动的。”燕六提醒道。
    红阳女淡淡笑道:“无妨,我已有计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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