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油烟之地哪能受得了您这尊贵之躯,您有何想吃的点心,吩咐给老奴便是,哪需要您亲自跑一遭呢。”
    御膳房外一名老太监劝阻道。
    “滚开!”与对待钟逸截然不同的态度,宁嘉赐粗暴开口。
    老太监只能灰溜溜让了路。
    若换作平常,宁嘉赐可能还有商量余地,但今日不同,谁人挡他,那便是耽误他尽孝心,宁嘉赐轻则辱骂重则出手教训。
    携温源、钟逸二人,宁嘉赐一头钻进了御书房内,将掌厨的太监撵出门外,几人忙活起来。
    不出多时,御膳房生起了火,袅袅的炊烟穿过烟囱扶摇而上。
    望着跃跃欲试且面容坚定的宁嘉赐,钟逸心中有所触动,古往今来,父母子女的亲情,最易让人感动。尤其是在冰冷的皇宫,几乎没有温度的帝王之家,更是鲜少存在,若非康宁皇帝只要这一个疼爱的孩子,或许这日之景,仍难遇到。没有丝毫私心,只有浓浓的父子情分......
    今日入宫,无论是先前的宽慰,还是现在的教学,钟逸没有任何功利心,他只想为那位可怜的父亲,为那位忽患重病,卧床不起的伟大父亲,为这位担忧心切,却又不知该如何表示的儿子做点什么。不想邀媚献宠,不想逢迎拍马,他只想成全一对父子的天伦之情,如此而已。
    钟逸要做的羹汤很简单,对于宁嘉赐这样从未触碰过厨具、食材的初学者来说再合适不错。
    无论是材料还是步骤,都无需麻烦。首先备好食材,仔鸡,细杆薄伞的小蘑菇。葱姜,细盐,这年代没有辣椒。本可用茱萸代替,不过考虑到那康宁皇帝虚弱的身体不可再受辛辣刺激,茱萸可以免去。
    油沸之后将仔鸡翻炒。下料注水,文火慢炖半个时辰,一锅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功成出锅。
    宁嘉赐不是个好学生,或者说他根本没有下厨的天赋,像资质愚笨,但学习专注上心的后排学生。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还不断默记钟逸做菜的步骤。
    不过事与愿违,宁嘉赐学得很认真,然而实践却一塌糊涂。
    打碎了无数碗碟,宁嘉赐手忙脚乱端出他生平的第一件作品捧到钟逸面前,钟逸举筷尝了一口。脸色有些铁青,苦笑摇摇头。
    宁嘉赐期待的目光顿时失去了光彩。
    咬了咬牙,宁嘉赐站起身,粗鲁地推开有些惶恐欲上前帮忙的温源,继续他的第二次实践。
    一件事的成功,努力与天分缺一不可,若缺其一,本来一百分的作品只会是八十、九十,而二者中更为要紧的是天赋,若仅有勤奋,满分便只会是八十。
    宁嘉赐便是如此,在他手中,这份羹汤达到五十,便算及格,六十、七十的水准,堪称优秀。
    再加上是自己亲手创作,还是处子秀,原本及格作品,品尝在康宁皇帝嘴里,能达到满分功效。
    甚至比他吃过的任何美味都回味无穷。
    蕴含着最为珍贵的孝心,味道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第三次。第四次,乃至五次、六次的尝试......
    不知怎样的信念支撑着宁嘉赐,从日正当空一直做到日落西山,宁嘉赐的厨艺进步不大,甚至可以说收效甚微,然而他却仍然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重复着简单无趣的工序,每一步,都用心至极。
    钟逸看在眼里,感动在心中,不必由宁嘉赐亲自来说,钟逸自己便可以感受到,这是太子殿下平生以来,最刻苦下功的一件事了。
    “钟逸,这次怎样?”宁嘉赐兴冲冲将热腾腾刚刚出锅的羹汤盛到碗中,接着又递在钟逸面前。
    钟逸的笑容有些苦涩,说实话,宁嘉赐做出来的东西很难吃。色香味三样,他一样都没占到,不是咸便是淡,不是太膻便是太苦,每每煮出一锅黑乎乎不知是什么食材的东西,钟逸便唉声叹气。
    明明一样的材料,一样的佐料,为何宁嘉赐做出来的总是这般让人毫无食欲,那种散发出来的不知名的怪味甚至让人隐隐欲吐,问题出在哪里?
    或许这次之后,便断了宁嘉赐成为伟大厨师的念头,能够让他接手这个国家时安心治理。
    若是如此来想,倒也算不得一件坏事......
    “殿下,算了吧,以后你让御膳房的太监负责主理,你打打下手,端给你父皇品尝也是一样的,里面有你的心血,照样也算是你亲手做的,你父皇不会介意的。”钟逸长长叹道,但凡宁嘉赐有一点天分,钟逸也不会说出这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也知道,如此话语,会有多么打击一个急切想要尽孝心的孩子。
    宁嘉赐的面孔已被柴火油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举袖胡乱擦了擦脸,宁嘉赐执拗地道:“我不!我一定要完完整整地给父皇做一碗羹汤,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做的羹汤!”
    温源用不无怨艾地瞥了钟逸一眼,哭丧着脸跺脚道:“我的小祖宗哎,这等卑贱之事怎能让您万金之躯来做?老奴万死,就由老奴帮您做了吧,您端给陛下就说是您做的,这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钟逸悄悄摇了摇头,他不禁咂舌,这位从小将宁嘉赐看到大,深知宁嘉赐心中想法的温公公,也有走眼的一天......
    果不其然,宁嘉赐发怒了,像只咆哮的小狮子般,恶狠狠地朝温源嘶吼道:“滚开!怎能没区别?区别大了!我的孝心也是你们可以代替的吗?你这奴才懂什么!滚!”
    温源见太子罕见的怒气,吓得浑身一震,急忙退到远处跪地请罪不已。
    宁嘉赐扭头看着钟逸,眼神很无助:“钟逸,你懂我的心思,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钟逸温和一笑,开导道:“一次不会没关系,多试几次,一天不会也没关系,多学几天,殿下终有一天会把色香味俱全的羹汤亲手端到陛下面前,殿下不必急于一时。只要殿下想尽这份孝心,永远不怕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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