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碎叶镇后,几乎所有将士连衣服都不脱就冲到床上,而且很快睡着了。小部分人睡到了第二日午时,大部分人睡到了第二日伴晚。张浒和刘錡午时的时候醒过来一次,随便吃了点儿东西就又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三天早上才起来。
    张浒从管伙食的人那里得了几个馒头,又嬉皮笑脸地弄了两根黄瓜和骨头,拿回来和刘錡一块儿吃饭。一边吃着,他笑呵呵地说道:“吃完了咱们收拾一下,我把在去怛罗斯城路上抢的值钱东西都拿出来去当铺换成钱,咱们两个好好玩乐。”
    “这就去玩?”刘錡愣了一下。这才返回碎叶镇两天,才刚睡醒,就去玩乐?
    “咱们做军汉的,就要学会及时行乐。在安西,哪一年不得打一二仗?指不定哪天就死了,就算攒下再大的家业,不也是便宜了别人?还不如尽早花了。”张浒半是自我调侃半是认真地说道。
    “人死了,钱没花了。”刘錡忽然想到这句话。
    “这话说的挺好。”张浒笑道:“你看,这个道理你不是也懂?”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可世叔你不是已经结婚,还有孩子了么?”刘錡又道。
    “我每次打仗得的钱一半留给婆娘孩子,不会全花了。难道还将所有的钱都留给婆娘孩子,自己一分钱不花?那活着还有甚底意思。”张浒道。
    ‘思想很前卫嘛。就算现代,也有很多人把孩子放在首位的,古代人能这样想的更不会多。不过他是当兵的,经常要打仗,与一般人不一样,或许常打仗的军人都是这样的思想吧。’刘錡一边想着,一边说道:“世叔说的是。”
    “侄儿就跟世叔出去玩乐。”刘錡顿了顿又道。既然张浒要带他这个现下也是没准哪天就战死了的军汉出去玩,那他自然也就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想法答应。
    很快,他们吃完早饭,回到屋子。张浒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打开看了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好像还差点儿,”又侧头对刘錡说道,“你在去怛罗斯的路上也抢了些值钱东西,没丢在半路上吧?”
    “只有这些。”刘錡拿出几样首饰和几枚银币来。他来到碎叶镇后清点包裹,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几件,也不知是不是半道上掉了一些。
    “足够了。”张浒将自己的值钱东西倒到床上,挑出一半放回袋子里,又拿出另一个袋子把另一半装进去,再从刘錡手中拿过来三样首饰放进这个袋子里其余的还给他,笑道:“这些东西足够咱俩好几日的花用了,要是在碎叶镇待的日子短,都花不完。”
    “走,我带你见识见识繁华热闹的碎叶镇!”张浒将两个袋子都揣在身上,向外走去。
    “那侄儿就跟着世叔见识见识。”刘錡赶忙跟上说道,心也痒痒起来。一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异域景致;二来,张浒也是见识过中原大城市的人,连他都说碎叶镇繁华热闹,这让刘錡更加好奇碎叶镇到底什么样。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军营大门。张浒脚步不停,向南走去。军营附近没啥热闹,要么是衙门要么是士卒家属院,没可看的;但越往南走,街面上就越热闹;走着走着,张浒带着他蓦然转过一个街角,就好像一股大浪扑过来一般,刘錡的耳朵瞬间被笙歌鼎沸的声音填满。
    惊讶间,他抬起头看向街道,就见到一派热闹景象。街道两边满是茶楼、酒肆、脚店、肉铺等各种店铺。店铺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刘錡跟着张浒继续向前走,看到酒肆几乎都被填满了,谈笑声都溢了出来,在街上都听得见;其他店铺虽没有酒肆这么热闹,但也客人众多,满满登登。
    再走几步,就到了一条河旁,河上有一座桥。这条河不宽,桥也不长,但这里比刚才的街巷还要热闹。河两岸靠近桥的地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有卖刀、剪、杂货的货摊,有卖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不可胜数;行走的路人不时在摊子前停下来,与摊主交谈起来。
    桥中间是一条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还有推独轮车的,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另一点让刘錡注意的,是商人客人的长相。碎叶镇是沟通东西的交通要道,东边的唐人、西边的大食人、拂菻人、波斯人,北边的突厥人,本地的吐火罗人、塞人等等都汇聚于此,他们长相各不相同,语言衣着也大相迥异。
    此时这些人或操着汉话或操着吐火罗话等语言,穿着迥然不同的衣服,站在千差万别的房子前开心地谈笑说话、激烈地讨价还价。
    但不论街上的行人在做什么,他们的脸上几乎都带着笑意,与熙来攘往的街巷交相辉映。
    “真有意思。”饶是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刘錡仍然大吃一惊。古代城市的花天锦地与现代城市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大一样,让他不由得感叹一句。
    “怎么样,挺繁华热闹的吧!”张浒笑道:“长安、洛阳齐整的很,碎叶镇就杂乱许多;比市面繁华,碎叶更差得远。但也不知怎地,偏偏安西这边的城却不显得差多少。”
    “还有一事也不知道你注没注意到。因为这里不是中原,虽还有个陇右道,但那些文官轻易不来安西;就算来了,在东边的四镇、各州转转拉倒,不会来碎叶,所以这边也不大讲朝廷的规矩。”
    “中原的城池不管大小,商人做买卖都只能在市里,没法在城中随意开设店铺售卖货物,被武侯抓到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外地商人还会被赶出城、没收货物。可安西尤其碎叶这边,除了军营、官衙旁,其他地方都能随意开店铺,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致,长安洛阳再繁华也见不到。……”
    “哦,哦。”不管张浒说什么,刘錡只是连声答应,并不答话。张浒倒也不减兴致,带着他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一边转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下脚步,又对他说道:“好了,这片是碎叶镇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你都已经看过了。走,叔叔带你去玩乐的地方。不过在玩乐之前,还得先把东西换成钱。”
    说着,他已经走进旁边一家店铺。这家店铺招牌上的字刘錡没看懂,不过他走进去听了张浒与店内工作人员的对话就知道这是家什么店铺了。
    “军爷,你这几件首饰能当十贯六百钱。”朝奉认真看了看张浒递给他的几件首饰,说道。
    “太少!这些东西在嗢鹿州少说能当十二贯!”
    “军爷,你也说了,是在嗢鹿州能当十二贯。这儿是碎叶,您这些首饰都是本地的样式,当然比在嗢鹿州便宜。”
    “我哪里懂首饰里的门道?我又不是娘们。再说,谁知你是不是诳我?反正十贯六百钱不成!”
    张浒和朝奉争执几句,朝奉不得不将价钱涨到十一贯。张浒看起来似乎还不太满意,但嘟囔一句什么着急玩乐就不和你多计较之类的话,答应了这个价钱。朝奉忙将首饰分类收好,从柜下拿出十一贯钱递给张浒。
    可刚出了门,张浒就变了脸色,同刘錡笑着说道:“以后你去西边打仗返回路过碎叶的时候,记得也来这家解库当东西。这家解库不像别家黑心,给的钱多些。还有,记住咱们当东西不要活当,全都死当。”
    “侄儿知道了。”刘錡答应一声,回头认真看向解库,似乎想记住这家的招牌和位置。
    张浒忙又说:“不用着急。过几天咱们出来游玩还会经过这里,多走几次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刘錡再次答应一声。张浒又说了几句话,嘿嘿笑道:“东西都当了,叔叔该带着你去玩乐了。走,跟着叔叔向这边来,咱们先吃酒去。我平日一般不在这几条街吃酒,太贵!叔叔带你去一家酒肆,同样的酒价钱便宜一半,实惠多了。”
    “世叔,”可出乎他预料,刘錡却说道:“侄儿想在这边吃酒。”虽然刚才转了一大圈,但碎叶城也不是一座小城,这点儿时间哪里看得完?他还想一边吃酒一边看街景呢。至于多花的钱,只是吃一顿酒,能多花几个钱?
    “嗯,”张浒看了一眼刘錡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他又想了想,觉得虽然去他常去的那个酒肆吃一斗酒能省一半钱,不过世侄这是第一次来碎叶镇,顺着他的心意多花几个钱也无妨,反正又不是每次都这样,就笑着答应道:“好,就听你一回。不过今天的酒钱你都出了。”
    “侄儿替世叔出酒钱是应该的。”刘錡马上答应。
    “哈哈,这次不用你出酒钱。咱们在碎叶镇头一次一块吃酒,我以前也来过碎叶镇好几次算半个地主,这次吃酒当然我出钱。你放心,你要是想请客,以后有的是时候。”张浒又笑道。
    “那这次侄儿就不客气吃世叔的了。”刘錡也笑着答应。
    他们两个说笑几句,张浒又道:“虽说在这边吃酒,但不同酒肆也有好有坏。我在这条街上吃过几次酒,知道有两家酒肆不错;而且这两家还有旁的值得看的,值得一去。”
    “既然世叔说值得一去,侄儿就听世叔的。旁的值得看的是啥?”刘錡道。
    张浒这次却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打个哈哈,转身带着他向东走去。刘錡虽心中好奇,但没有再问,只是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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