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不能这样想?”听到刘琦的话,李碧筱不知心中做何种想法,这样问道。
    “朝廷会允许?圣上也绝不会允许。”刘琦说道。他刚辞说出那番话仅是试探,却不想李碧筱虽未正面承认,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朝廷?圣上?在此次安禄山之乱、或叫三镇叛乱平定后,朝廷或圣上还能有多少心思顾及安西?即使有心思,又能有多少力气管安西?
    叛乱兴起后,丰哥与我说过:上皇年老之后一直在犯糊涂!安西这种地方主官集大权于一身也就罢了,毕竟离着中原极远,就算叛乱也影响不到中原,而且往来太过不方便,主官手里没有大权也管不好这里;
    但河北这种腹心之地竟然也设置节度使。设置节度使也就罢了,竟然还允许安禄山兼任三镇节度使,后来又兼任河北道采访处置使,整个河北的大权几乎都交给他。安禄山不造反才不正常!
    若能在潼关打败安禄山,局势还有挽回的余地。但却不想在潼关打了败仗,上皇都狼狈逃到蜀中。这样一来,天下必定大乱,再也回不去从前的盛世了。今后的局面,若运气较好,就是东晋南朝;若运气较差,就是后汉末年。”
    “!”
    听到李碧筱转述的李珙这番话,刘琦心里十分震撼,因为后来的情况发展就与东晋南朝类似。
    安史之乱被平定后,大唐皇帝不得不任命安禄山三个投降的旧部为节度使,继续掌控河北大片土地与百姓;在战争中加封的节度使也逐渐膨胀,有时听从朝廷号令,有时不听。虽有皇帝想要削藩,但最终功败垂成,然后在一场大规模农民起义的影响下,武将夺取了皇帝最后一丝权力,李唐彻底亡国。
    这一过程,除东晋时的北方十六国并非全部曾向东晋称臣外,与东晋十分相似。
    但刘琦来自后世,知道事情如何发展;李珙却是当世之人,竟然能够清晰预见到后来的局势发展,真是了不得!
    “不论是变成东晋南朝,还是后汉末年,中原都会乱成一锅粥,不会有人再能对安西如何如何。
    而公开的名义,只要主政安西的人仍旧表示安西为大唐之土,安西子民为大唐子民,不公开逾制,全了朝廷与圣上的面子,朝廷与圣上是不会与安西撕破脸的。
    丰哥又是亲王,天然拥有开府治事、招揽官员的权力,完全不必逾制就能做到想做的事;所以必定能够与朝廷和睦相处。
    而对内,你应当也能察觉他在作甚,我也不必多说。
    这样说来,你仍旧觉得丰哥不可能掌控安西、而且建立名为都护府、实为一藩国的势力么?”李碧筱最后说道。
    刘琦呆坐在原地,半晌没有动静。说实话,刘琦是觉得李珙有些事不对劲,至少与高仙芝、封常清等前任都护、节度使不一样。
    在嗢鹿州之战时李珙虽不亲自指挥,也从不干涉指挥,但在河北大营也十分活跃,时常探视伤兵营,巡视来大营休整的军队。只是这些事情用不了多长时间,除对护士特殊优待外不会对士卒说多少话;也没丧心病狂到每日都去探视或巡视,所以看起来还比较闲。
    战后,李珙说是以筹备婚礼为主,也确实对婚礼是从头到尾的亲自把关,可也用不着整日为此忙碌,还有许多空闲时间。而在这些空闲时间中他就时常巡视军队。李珙从不干涉刘琦的训练,但时常召校尉等品级的武将陪同,若所部士卒确实表现的好会夸赞几句,甚至给予奖赏。
    这些事情都是过去的都护、节度使极少做的,不过因只是小事,都护亲掌赏罚大权也十分正常,刘琦过去没有在意。却不想李珙还有这样的心思!
    刘琦呆愣愣的坐到石椅上,李碧筱也不说话,只是在一旁陪着他;因只有一个石椅,她就站着相配。
    又过了一会儿,她觉得刘琦已经回过神来,又说道:“我与你说这些,并非是要你阻止丰哥;相反,我希望你能相助他。
    不论如何,我是他在安西唯一的亲人,又嫁给你,他必定会倚重你。只要你卖力打仗,而且不反对丰哥的做法,将来实为一藩国后必定成为头号功臣,在安西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
    咱们的后代,将来也能成为贵胄。这比朝廷治下,在中原做一个不算太大的官,承袭不大不小的爵位要好得多。
    前面对大唐平定叛乱之后的局势变化是丰哥告诉我的,但他想在安西自立一国却是我猜到的。他虽也想隐瞒我,但我毕竟与旁人不同,能知晓许多旁人不知晓的事情,也就将他的心思揣摩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也不是让你去拍丰哥的马屁;现下与大食人的交战还在继续,能打胜仗比啥都强,也不需拍马屁。
    只是你以后在与丰哥想法相左时,不要当面顶撞,用尽量平和的话语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听丰哥是否采纳;即使你真的觉得某个建议若不实行会导致战败,也要在会后私下里和他解释,而不是在许多人面前驳斥。
    ……”李碧筱唠唠叨叨说了许多。
    但在这个过程中,刘琦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李碧筱说完他才抬起头来示意一番,表示自己听到了。李碧筱觉得刘琦的反应除一开始惊讶到呆滞外,后来太过平静,十分不正常,不由得又道:“郎君,你可不能不当回事。虽然不必做的刻意,但也要注意起来。”
    她又轻声说道:“郎君,我既然与你说起此事,就是真心把你当做一家人,想与你一起把日子过好。”
    “我知道,你即使不说这件事,咱们也是一家人,要齐心协力将日子过好。只是你说了此事,咱们的日子或许能过得更好些。”
    刘琦这时从石椅上站起来,搂着她的腰继续说道:“不过到底应当如何做,还得仔细斟酌斟酌。毕竟,此事我不应该知晓。”
    “说的是。”李碧筱脸上又显露出担忧之色。在她看来,刘琦大约是太顺风顺水,装糊涂,或者说隐藏真实想法的本事不够,极容易被人看穿;若被李珙看破端倪可就不好了。
    但此事不说又不成。若不说,刘琦直愣愣得罪了李珙如何是好?虽说现下打败大食人为要,李珙不会与刘琦多做计较,可次数一多就不好说了。尤其谷口之战李珙要亲自带兵,以他的指挥水准就更令人担心了。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刘琦又道:“我平日里除商议如何指挥外一向待人有礼,对都护也十分在意礼数,只要注意商议军机时不要当面顶撞便好,旁的也不急做。”
    “而且咱们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此时就要做。”刘琦忽然变了神情。“你不是说想要一个孩子么?咱们再去努力一番。”
    说着他将李碧筱抱起来,向房屋走去。李碧筱本还有话与他说,也被憋了回去,只是面色潮红的被他抱回去。
    事后,李碧筱懒懒的在床上与刘琦闲聊几句,很快睡着了。可刘琦却一直睁着眼睛琢磨事情,并未睡觉;过了子时才闭上双眼。
    ……
    ……
    “属下见过都护。”
    “起来吧。”李珙说了一句,又开玩笑道:“今日行礼怎么如此郑重?往日你对我行礼,除非在十分正式的场合,不然已经有几个月没这样行礼了。”
    “属下感谢都护赐婚。”刘琦也不知是是否在开玩笑,又躬身行礼道。
    “哎呦,怎么这时才想起来向我道谢?”
    “因为属下前日才与公主成婚,见到公主后十分感激都护。”
    “哈哈,对西平,嗷,她与你说了自己的名字吧?以后只有咱们二人时就叫她的名字。
    你对碧筱十分满意吧?你必定对碧筱的长相十分满意;而且碧筱知书达理,识大体,又会操办家务,绝对是正妻的好人选。我就知晓你在婚后必定十分感激我。却没想到还来当面感激。哈哈!”李珙越说越可乐,不由得又笑起来。
    “都护说得对。”刘琦听了这番话,略有些不好意思,这样说了一句。
    “不调侃你了。”笑过之后,李珙的表情恢复正常,略带有一丝不解地问道:“怎不在家多歇几日?你前日成婚,当日必定是没法子办差了;昨日休息一日,今日就来上值?”
    “三月二十日左右出兵,二月底要派出先锋军,现下就要准备起来,属下实在没法在家中休息。”
    “唉,又不是指挥打仗,这些事情旁人来做便好,也不必你亲自来做。”
    “都护,实不相瞒,”刘琦忽然又露出奇怪的表情,出言道:“属下本还想在家中多休息几日,可公主说快要出兵,催促属下上值呢。”
    “碧筱这样说?”
    “千真万确。”刘琦肯定地说了一句,犹豫一下又道:“属下琢磨着公主或许因为与都护兄妹情深,要让属下多为都护分担些,不要让那个都护这样忙碌。”
    “岂会如此。她既然与你成婚,就是你的家人,岂会因为想着我而催促你上值。”李珙又笑着说道。但他心里想着:
    ‘碧筱当初不乐意嫁给刘琦,虽然她在刘琦面前必定不会显露分毫,但毕竟心中有芥蒂,让他上值多半因为如此了。不成,我还是得劝说她多多顾着家里为好,不能冷落刘琦。’
    “不过属下恐怕不能在衙门中忙碌到太晚,每日伴晚要回家休息。”刘琦又道。
    “这自然可以。新婚燕尔嘛,晚上太阳落下前你回家便好。”李珙立刻答应。与刘琦多干些差事相比,他更愿意刘琦与李碧筱多相处,感情更好些。
    “也不仅仅是新婚燕尔。”刘琦的表情又不自然起来;虽身边没有旁人,但仍向两面看了看,这才低声说道:“也是公主说,说,说,想要一个孩子。她说我一打仗就要出去几个月,若能在出征前怀上孩子最好。”
    “哈哈,碧筱竟然还想要孩子了。”李珙又忍不住笑起来。
    “唉,你适才对碧筱的称呼仍旧是公主。我已经说过了,以后只有咱们二人时就叫她的名字,不必称呼公主。
    而且碧筱是我的妹妹,她嫁给你你就成了我的妹夫,你也应当称呼我为妻兄。”李珙说到这里,见刘琦的样子恐怕不敢这样称呼他,想了想又道:“或者你和碧筱一样,称呼我为丰哥。”
    “是。”刘琦答应。
    “既然已经答应,就叫来听听。”李珙笑道。
    “属下见过丰哥!”
    “说甚属下!就说丰哥二字!”
    “丰哥。”刘琦艰难地说道。
    “这就对了,以后记得叫丰哥,称呼你妻为碧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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