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温字伯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宦官派。
    和很多从南阳来雒阳讨生活的“雒漂”一样,张温早年只是大长秋曹腾,也就是曹操祖父的一个门房。因为面容俊美受到曹腾赏识,一步一步,走着宦官扶持这条路,当上了九卿之一的大司农。曹腾死后,张温迅速投靠了新的宦官领袖张温,瞅准了朝廷“西园卖官”的机会,豪掷家资,挣到了一个司空的官位。别说张让让他打仗,就是让他赴汤蹈火,张温也会毫不犹豫的脱鞋。
    天子看到张温这张俊脸,虽然饱经岁月,却别有一番神韵,当下极为欣赏,直接拍板,封张温为车骑将军,假节,前往三秦统兵御敌。
    回到大将军府的何进,怎么都觉得今日朝议十分蹊跷,连忙去找自己的“智囊”,身为颖川学城魁首的荀泰前来问计。
    这位荀泰,就是和张角一同穿越而来的张元泰。穿越近一年来,他不仅适应了东汉末年的生活,还凭借自己优良学识赢得了颖川学城魁首的荣誉,眼下,是大将军何进最为看中的“智囊”。
    进入“学魁”书房,头戴黑纱斗笠的荀泰坐在一张竹凳之上。在仍然以跪坐为礼的东汉,这样的竹凳显然是时髦且超乎时代的标志。
    即便偷着黑色的面纱,何进依然能明白,眼前这位才俊正盯着榻案上的几张矩形竹片发呆。
    何进知道,这是荀泰又在推演筹算之术。除了榻案上的几张竹片,这位才子的手中,还有四十多张码放整齐、同样大小的竹片。这些竹片按照荀泰要求,刻上了“1、2、3、4、……j、q、k”等神秘符号,其中还四等分刻上了四种神奇的标志。闲来午时,何进时常见到自己重金聘请来的高人对着这些竹片发呆。
    “十八……最烦这样牌……”
    荀泰的自言自语似清风透过黑纱传了出来,在他面前,写着“闲”的位置上,两张刻着“9”的竹片上下叠放,旁边写着“庄”的位置上,同样大小的两张竹片叠放着,上面一张雕着“9”,下面一张雕着“10”。
    才子犹豫片刻,摸出了手中最上面的那张竹片,上面赫然雕着“5”。
    荀泰望着手中的“5”愣了片刻,突然笑着说:
    “八输九,经常有啊……慎侯,何事劳您大驾?”
    何进在门口静静等着。这位大才最不喜欢别人打断他的筹算,直到听到荀泰问起自己,才笑着迈进书房,将白日朝争之事一一讲出。
    在听完了何进的叙述后,荀泰轻轻吹了一下笠帽前的黑纱:“丢了,权丢了。”
    “什么全丢了?丢什么了?”何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座上宾。
    “我是说军权丢了!你的命也丢了!”
    何进的声音随之紧张起来:“怎么就命丢了!你说明白点!”
    “兵马是什么?那是夹在脖子上的刀把子。你抓住了,这把刀就卡在别人的喉咙上,你丢掉了,它就架在你的脖子上。张让让你去只是虚晃一枪,眼盯着雒阳的何大将军绝对不会舍得离开雒阳帝都的。所以,你不去,他就要派自己的人去了。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克伦威尔吗,你看他掌握了军队,还怕过国王不……”
    荀泰从来没读过《三国演义》,从来接受西方教育的他,说起世界历史倒是十分熟悉。
    “这话大不敬!……荀卿慎言!慎言!”
    何进不知何时冷汗已经顺着蝉翼般的杉衣浸满了后背,心里却忙不迭的后悔自己错了了白日里带兵出征的好机会。
    “荀卿,方今之计,为之奈何?”
    荀泰似乎没有听见大将军的问话,从手中再次摸出了一张竹牌拍到榻案上,这次赫然是一张“2”。
    “没出牌,就永远有胜算。”
    何进听到这话,想了半天,猛然一拍脑袋:
    “杀了他!鬼总是不能和我抢兵权!”
    深夜,司空张温的府中依旧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备本布衣,承蒙明公不弃,拔擢于草莽之间,安敢不舍生忘死,以报明公知遇之恩。”
    “玄德过谦了!卢公早就告诉我了,你哪里是布衣,你可是堂堂大汉宗亲!听说你当日在卢公帐下,连克黄匪十一阵,将那角逆堵在广宗城中……”
    “那是我两位结义兄弟天生神力,备不敢居功,他们这次随军出征,正好让明公见见他们的身手!”
    这位和张温连夜把酒的,正是中山靖王之后,大汉皇室宗亲刘备刘玄德。当年他带两个结义兄弟随老师卢植征讨黄巾,虽然卢植被阵前换将,但是仍旧将这位得意门生安到了安喜县令的位置上。
    门外,一红一黑两个大汉一个手持青龙刀,一个杵着蛇矛,直挺挺伫立在台阶下,像两尊石狮守着屋内的大哥,正是关羽和张飞。
    而张温的司空府卫兵在旁指着两人的面色连连嬉笑,毫无守卫的责任与担当。
    已经有了醉意的司空大手一挥:
    “不管是谁杀的,反正军功算在你头上嘛,不然怎么会封你当安喜县尉!被罢官了没事,有张常侍罩着,这次西征,你,还有你那两个兄弟只要拿出你们当年剿黄匪的本事,咱们打几个大胜仗,老夫绝对不会亏待你!”
    刘备刚要再敬一杯酒,只听得堂外一阵噪乱。
    “怎么回事?”
    张温皱着眉头,他刚刚从司空转封车骑将军,是雒阳城中少有的出将入相的大人物,怎么会有人敢深夜打扰他的酒兴。
    “是一个小毛贼!”
    张温一听来了兴致,冲刘备笑道:
    “此贼来的正是时候,玄德既然说门外两位兄弟手段高超,何不月下擒匪,露露身手?你我开门看戏,以助酒兴?”
    刘备听到此言,面露难色,可是想到这次随军西征的机会是老师卢植帮自己争取来的,还是赔笑着允诺。
    他起身,假装不胜酒力的走出门外,只见刚刚还嘲笑的家丁们此时已经被看不见的毛贼戏弄的乱作一团,只有关羽和张飞岿然不动。
    听到刘备转述了张温的要求后,关羽眯缝着眼睛,不为所动。张飞却瞪圆了眼睛,咬着后槽牙说道:
    “咱们是来投军的,不是给他张温抓贼的!”
    “云长!翼德!那张温现在是车骑将军,还没出征怎么能得罪他。等到了战场上,咱们立下了军功,谁还敢轻视咱们兄弟……”
    刘备正在好言相劝,只听屋内“哐当”一声,司空张温倒在榻案之上,额头上还插着一只弩箭,显然是趁刘备出屋之际射入的。
    众家丁听到异响围拢过来,看到家主的尸体全都愣在当场。
    刘关张三个人也痴痴望着张温的尸体,明白这次西征立功的期望又泡汤了。
    自从涿郡出兵以来,三人先是随卢植征讨黄巾,结果卢植倒了;获封安喜县令,三人又受到刁难,怒鞭督邮成了白衣;如今好不容易靠卢植推荐随张温出征,可是主将却没活到出征……
    刘备突然指着屋檐上的月光大喊:“云长、翼德,快随我去抓刺客!”
    说罢,拉着兄弟二人,一步不停的朝司空府外跑去,直到跑到大街拐角的阴影里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大哥,刺客在哪啊?!”张飞不停的向四处张望,寻找阴影里的凶手。
    “你傻啊,司空府那帮蠢货能抓到个屁,咱们不跑,肯定被当成刺客送到官府交差!”刘备喘着粗气解释道。
    “这大半夜咱们去哪啊,再说以后怎么办?”关羽的问题更加直接。
    “先去白马寺吧,我与那里的主持交善。只要扎在这帝都雒阳,就不愁没有机会!”
    刘备的眼中冒出了希望的光泽,丝毫看不出人生起落对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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