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择瑞说话不像昨日那般有条理,他的神情癫狂,目光中满是殷切和恐惧的目光,仿佛只要能从大牢里出去,他什么都愿意说,什么都愿意做。
    冯安平作势要离开,周择瑞更是崩溃地大声嘶喊:“别走,别走,大人……您想知道什么?问我,问我……我都说,您将我带出去审问吧……”就算被绑在刑架上受审,也比在这大牢里好得多。
    周择瑞说着,就感觉到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腿,周择瑞痛苦地惨叫。
    看火候差不多了,周择瑞身上最后一点的精神都没磨没了,冯安平吩咐狱卒重新将火把挪过去。
    周择瑞如获新生:“大人您信我说的话了。”
    冯安平没说话,顾明珠淡淡地道:“周二老爷除了说周大老爷的死另有蹊跷,还有没有说过相关的话?”
    周择瑞点头:“大嫂与二哥说,大哥去行宫之前心事重重,像是知道会出事,果然就真的出了差错,大嫂觉得这不是巧合,要让二哥帮忙找人仔细问问大哥在行宫落水前后的情形。”
    冯安平听到这里:“既然周二老爷都这样说了,你为何觉得这是哄骗你的?”
    周择瑞嗓子一哑:“因为我……我二哥之前就与我母亲在屋子里说过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当时德妃娘娘也随扈去陪都,皇上还准许德妃娘娘在行宫与娘家人见面,大哥出事后,二哥就去曹家打听消息,听曹家人说,刺客是个内侍,趁着皇上带人出去狩猎,行宫守卫松懈时向大皇子下手,若非这样也不用我大哥去救人。
    事发之后,那内侍自戕,当时司礼监、都知监不少内侍受罚,二哥与我母亲说的这样清楚,还说这件事没有内情。
    既然二哥都与母亲这样说,怎么能不告诉大嫂?如何能三番两次与大嫂见面?明明就是拿大哥的事做幌子,私底下相会。”
    周择瑞说到这里,想到了什么,这位冯通判恐怕就是听命于魏元谌,他绝不能说大嫂半点不是:“我不是说我大嫂……我大嫂是贞洁烈女,绝不会勾三搭四,我说的是我二哥,别看他外表礼数周全,其实城府极深,他想要做的事定能做成。
    当年他殿试时,以为自己能和大哥一样考中状元,再不济也是二甲传胪,结果别说状元、传胪了,仅仅考了三甲十二名,我二哥殿试受挫,连庶吉士也不敢去考,硬说自己生病了。
    我是亲眼看到二哥夜里淋湿了自己在院子里站着,这样自然要生病,其实我二哥就是怕靠不上庶吉士,才安排了这一出,枉我大哥被蒙在鼓里替二哥着急,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我二哥的品性,如果说我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二哥一定知道,大嫂这件事他也没少出力……”
    周择瑞越来越激动,仿佛恨不得冯安平立即将周择敬抓来受刑。
    冯安平道:“还有没有别的?”
    周择瑞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与这相关。
    “大人,我说的都是实情,请您给我换间牢房,求求您……”
    冯安平没有答应,只是看向周择瑞身边,抓着周择瑞的那只手松开了些。
    周择瑞欣喜地睁大了眼睛,不过他也意识到,冯通判不会将他从这放出去,而与他关在一起的人,也绝不会停手,顶多会稍稍收敛。
    冯安平道:“你再仔细想想。”
    周择瑞慌忙点头,如果他逆着冯通判的意思,他就会像昨晚一样生不如死,或许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他。
    离开周择瑞的牢房,冯安平道:“那徐贵也快耐不住了,他与谭定方那些叛党有些不同,谭定方那些人无论怎么审,都绝不肯透露只言片语,徐贵精神没有那么强韧。”
    顾明珠道:“会不会徐贵只是被崔渭收买,他并不知晓梁王那些事。”徐贵只是个管事而已,崔渭用他做事,不必将许多内情告知他,不像郑如宗、谭定方父子,郑家父子真正对梁王忠心耿耿,也知道一旦被揭穿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自然什么都不肯招认。
    顾明珠微微皱起眉头,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谭定方提及父亲的案子,他们紧接着就查到徐贵,线索来的如此及时,就像是有人在背后帮了他们一把,盼着他们查出实情。
    顾明珠道:“大人能否将徐贵从叛党大牢里提出来,关入普通牢室中?”
    冯安平明白了蒋姑娘的用意,有时候要给犯人一线希望,他们才能开口,徐贵一开始被认定是叛党,叛党进大牢里要受酷刑,如今突然从重牢中放出,他定然不想再回去受罪。
    顾明珠去值房喝了一盏茶,仔细看了看审讯周家人的文书。
    宝瞳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大牢里的一切是那么新鲜,宝瞳瞧得津津有味儿,果然还是跟着大小姐出来好。
    见得多,看得也更远。
    又过了一会儿,狱吏来请顾明珠。
    徐贵开口说话了。
    受尽了折磨的徐贵,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皮肉。
    “崔渭给了我银钱,让我替他传递消息,问过我几次周家的事,却没跟我提过什么叛党,我……我在崔渭庄子上见过淡巴菰,也拿去一些卖过银钱,后来听说淡巴菰出了事,我找过崔渭,崔渭说,只要守口如瓶,他就能保我平平安安。
    我被衙差抓到那天也是崔渭的人唤我前去,我不敢不去,怕他们将我告去衙门,没成想……衙差早就埋伏在周围,将我和那些人抓了个正着。
    我与他们不同,衙差说他们都是眼线和死士,我不是……我就是为崔渭盯着周家,跟着崔渭赚了些银钱,别的什么也没做。”
    冯安平问道:“周大太太呢?”
    徐贵摇头:“我什么都没做,我看到周三老爷慌慌张张地从大太太房中跑出来,就去与三老爷说话,想要借此事成为三老爷的心腹,万一能帮三老爷做事,就能多得些赏赐。
    护着三老爷离开之后,我去查看大太太的情况,就发现大太太吊在了房梁上,我急忙去寻三老爷禀告此事。
    后来是老太太出面为三老爷做了遮掩。”
    冯安平道:“除此之外呢?你就不知晓别的了?”
    徐贵抿了抿嘴唇,还没说话。
    顾明珠道:“你为何在夜里出现在周大太太院子外?周家下人都各有职司,你若非心怀不轨,怎么会偷偷摸摸地靠近女眷的住处?”
    徐贵道:“我曾看到二老爷夜里去找大太太,以为能发现主子的一些秘密,却没想到等到的是周三老爷。
    大太太过世之后,我还看到二老爷悄悄打开过大太太的棺木,对着大太太的尸身仔细看了许久。”
    顾明珠听到这里微微皱眉,周择敬应该从周老太太那里知晓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又要去查看母亲的尸身?
    周择敬与周择瑞不同,他一心仕途,应该不是为了轻薄母亲才有如此举动。
    难道就像周择瑞说的那样,母亲请周择敬帮忙查父亲的案子,于是周择敬知晓一些案子的内情,觉得母亲的死与调查父亲死因有关,于是对母亲的死也起了疑心,才会仔细去查验母亲尸身,看看母亲是否是被人所害。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周择敬。
    ……
    周家。
    周择敬坐立难安。
    曹学士到现在也没有出面帮忙,曹家难道准备舍弃他?
    周择敬目光闪烁,如果曹家敢这样做,他就来个鱼死网破,不要以为大哥、大嫂死了,当年德妃和曹家做的龌龊事就没人知晓。
    曹家最好不要逼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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