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祯背手立在书房中,不多一会儿管事妈妈进门禀告。
    “侯爷,夫人……张氏的孩儿恐怕保不住了,郎中说张氏之前小产伤了根基,有孕之后有没能好好将养,方才动了胎气。”
    崔祯道:“请稳婆过来吧!”
    毕竟是妇人之事,自然要稳婆过来帮衬。
    崔祯接着道:“那小儿落地之后,好生安葬,等张氏身子好转之后,就让衙门前来带人。”
    管事妈妈应声,这是侯爷对张氏母子最后的处置,张氏这样的情形,侯爷也算是仁至义尽。
    管事妈妈想要说一句开解侯爷,但侯爷性子素来刚烈,她们这些下人如何能劝得了?
    张氏的院子里传来惨叫声,撕心裂肺地响彻在整个定宁侯府。
    一直到了深夜,崔家内宅才归于平静。
    管事妈妈将张氏肚子里的小儿包裹好送出侯府安葬。
    崔祯没有再过问张氏那边的情形,仿佛这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件公事,按部就班地做好,不愧对朝廷和麾下将领,也不负百姓重托那便很好了。
    崔祯拿着布巾擦拭手下的铁枪,铁枪上的红缨鲜艳如新,将铁枪妥善地放在一旁,崔祯又拿起旁边准备好的木料给邹襄做一杆木枪。
    枪尖下坠着几个铁环,每当枪一动,铁环就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就像当年父亲给他做木枪时一样。
    父亲闭着眼睛躺在椅子上,听着那铁环的声响就能知晓他的枪用得对不对。如今许多事都变了,唯有这杆枪始终未变。
    “侯爷,”王菁进门道,“我们的人如果恭王府上了,没有找到夫人的那幅画像。”
    周三老爷曾将周如珺的画像送给太子,虽然周如珺已经亡故,但那幅画像不应该再流落在外。崔祯回京之后就让人去问周家的案子,周家的事大部分被周择笙处置清楚,用不着他来帮忙,但还有一些细节,他希望能够出一份心力。
    崔祯看向王菁:“都找仔细了?”
    王菁应声:“应该是被人取走了,若不然问周家七爷?”好过这样一直找下去。
    崔祯想到了魏元谌,或许是魏元谌带走了,虽然现在魏元谌求娶了珠珠,可他总觉得周如珺在魏元谌心中占有很重的分量。
    既然魏元谌知晓周三老爷的作为,就会设法从恭王手中取走那画像,见到魏元谌,他会亲自询问。
    崔祯道:“不用了,向周三老爷问出那副画像是谁所画了吗?”
    王菁道:“问了,已经派人去寻了那人前来,若是那人有所藏匿,定会将画像都追回来,绝不会再让夫人的画像落在旁人手中。”
    崔祯吩咐道:“去办吧!”周家长辈得知周如珺被崔渭和张氏害死之后,想要出面将周如珺迁出崔氏祖坟,他没有答应。
    定宁侯府许多事他都已经处置好,唯有周家这一桩,始终压在他心头。
    崔祯正准备转身回到书桌前,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喊住了王菁:“我与你一起去。”
    当年为周三老爷作画的画师就在京中,找到他并不难。
    王菁上前敲开了门,画师揉了揉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崔祯,他提起手中的灯照亮了崔祯的脸,画师认出来:“定宁侯爷。”定宁侯打了胜仗带兵归京时,画师曾挤在人群中看过几眼,不止是因为定宁侯声名赫赫,而且他还见过定宁侯那位过世的妻室,为那位夫人画过画像。
    画师面色一变,知晓定宁侯为何而来:“侯爷饶命,我……是周三老爷带我去的周家,安排我偷偷见了周大小姐,给周大小姐做了画像,周三老爷说这画像是给周大小姐夫家的,我信以为真,后来周三老爷说漏了嘴,我才知晓那画像另做了用途,我若是事先知晓,绝不敢这般……”
    画师说着跪下来,真的被迁怒,他的日子就不能过了。
    崔祯淡淡地道:“起来吧!先进门,我还有话要问你。”
    画师不敢怠慢,忙将崔祯迎进屋子。
    崔祯坐下来,画师就要去倒茶。
    “不用了,”崔祯直接问道,“周氏的画像就那一幅?你可还另画过给了旁人?”
    “没有,没有,”画师肯定地道,“之前周家来人也问过小人这话,小人岂敢那样做。”
    画师说的周家人,应该是周七爷,崔祯淡淡地看了画师一眼:“记住今日说的话,若是让我知晓你有欺瞒,定不轻饶。”
    画师连连应声,眼看着崔祯要离开,画师抿了抿嘴唇道:“侯爷若是想要夫人的画像,小人还能再作一幅,用于将来子孙供奉。”
    崔祯皱眉,他是没有见过周如珺,不过子孙供奉……没必要非得挂一幅画像。
    崔祯淡淡地道:“不必了。”
    崔祯抬脚走出了院子翻身上马。
    折腾了一晚,天也渐亮。
    “侯爷,”王菁低声道,“我们还是回侯府吧,您也该歇一歇,身上的伤还没有好。”侯爷这几日脸色一直不太好,他很是担忧,尤其是现在,一双眼睛通红,不再像往日那般清澈。
    “去趟坊间人的院子。”崔祯吩咐一声,驱马先行。坊间人查清了张氏的事,他该亲自送去酬劳。
    崔祯一路到了坊间人小院子,王菁正要上前叫门,只听“吱呀”一声,木门正好打开了。
    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惊讶地看着王菁,正要说话,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崔祯脸上,老者顿时皱起眉头:“定宁侯?”
    崔祯与那老者对视,只看得老者将手揣进了袖子,目光冰冷。
    王菁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崔祯阻止,崔祯走上前道:“先生是?”
    老者淡淡地道:“鄙姓孙,是个郎中,曾在大牢里识得一个女娃娃。”
    说到这里,孙郎中摆了摆手:“想必崔侯爷不想听这些……”
    孙郎中话还没说完,只见崔祯向他行礼:“孙先生,多谢先生几年前在牢中照看拙荆。”
    崔祯的态度让孙郎中有些出乎意料,本来他想要奚落定宁侯一番,现在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目光落在崔祯脸上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孙郎中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崔侯生了重病,如何不治?这样耽搁下去,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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