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布的动作停下来,苏锦书看向那只狐狸,神色平静。
    一人一狐对视半天,狐狸先耐不住,清了清嗓,蓬松的大尾巴神气一甩:“本仙乃是兰泽大人,观信女不日必有大难,特来庇佑,尔等还不速速跪拜?”
    苏锦书面无表情道:“我没听说过什么兰泽大人,也不需要庇佑,不劳你费心了。”
    那名唤兰泽的狐狸愣住,想是从未见过这等不恭不敬的凡人,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苏锦书已经脚踩织布机的踏板,继续忙起来,完全视它于无物。
    过了好半天,兰泽冷冷一笑,十足的气派:“果然是乡野粗妇,蠢笨愚昧,冥顽不灵!罢了罢了,待到你逢难之时,本仙再来见你。”
    它转过身去,准备从容潇洒地跃下窗台。
    这时,阿圆迈动小短腿推门进来。
    看见兰泽,小丫头兴奋得眼睛都发亮,举起肉乎乎的小手,指着它道:“狗!狗狗!”
    兰泽脚下一软,“噗通”一声砸下去,跌了个倒栽葱。
    阿圆连忙追过去:“狗狗!”又回过头疑惑地看着苏锦书,意思是在问,刚才那条狗跑哪里去了。
    兰泽修炼近千年,从未被人这样无视轻慢过,气得咬牙切齿,又觉得和一个小孩计较太难看,于是念了句咒语飞速遁走。
    要不是为了完成最后一个试炼,他绝不会再踏进这个院一步!
    话说回来,他这么色泽鲜亮,油光水滑,气度不凡,哪里像狗了!
    苏锦书走过去,抱起阿圆,耐心教她:“阿圆乖,刚才那个不是狗,是一只狐狸。”
    “狐、狐狸。”阿圆吃力地跟着念。
    “对,狐狸是一种十分狡猾的动物,它们说的任何话都不要信,记住了吗?”苏锦书嘴角泛起温柔的笑容。
    阿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晚间,待阿圆睡熟后,苏锦书拉动手链,问:“宋长安,这个世界里,兰泽是男配吗?”
    宋长安点点头:“每个世界,你都有三次确认机会,恭喜苏小姐,这个世界里的男配确实是兰泽。”
    “我知道了。”苏锦书挥挥手让他消失。
    这点倒是不难猜测,原故事线,兰泽预知到郑玉林的背叛,前来和顾贞娘做了一笔交易。
    他助顾贞娘上京寻夫,讨要公道,而代价则是——完成心愿后,顾贞娘需要将自己的灵魂交予他。
    兰泽已经收集够百十条魂魄,只差这一条,便可飞升成仙。
    然而,在帮助顾贞娘的过程,兰泽动了凡心,最后不惜散尽修为,解除了和顾贞娘的契约,并且帮她和郑玉林重修旧好,与公主共侍一夫。
    可惜,飞扬跋扈的公主岂是那么好相与的?顾贞娘性柔顺隐忍,默默忍受了三年的磋磨,终于重病缠身,不治身亡。
    化为原形的兰泽眼睁睁看着这场悲剧发生,却无能为力。顾贞娘死后,他便固守在她的墓旁,了却残生。
    所以,这一世,苏锦书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兰泽的交易。
    接下来的日,苏锦书每日里操持家务,织布农忙,一如既往的温顺能干。
    郑张氏每每和街坊四邻聊天,总要夸几句她,说自己这个儿媳妇,和亲闺女也没什么两样,招人疼得紧。
    邻人谁不赞一句她家家风严正,婆贤媳孝。
    兰泽虽然很久没有出现,但苏锦书知道,它一定就在左近,牢牢盯着她,等待时机。
    半年后,京有差役过来报喜,说是郑玉林考了今科状元。
    随着喜报一起的,还有一封休书。
    差役早被郑玉林买通,悄悄和喜不自胜的郑张氏透口风:“老夫人哟,小的跟您漏个实底,您道状元郎为什么这么着急要休了他的发妻?告诉您吧,皇上膝下的公主瞧上状元郎啦!”
    郑张氏有些不敢相信,抚着心口道:“你说的是真的?不能是骗我的吧?”
    差役低声道:“比真金还真!小的来之前,状元郎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您一定要把顾娘快快地打发了,此事若是被皇上或者公主知道,只怕要鸡飞蛋打!”
    公主是什么人物?那简直是天上的仙,哪里是顾贞娘那样的乡野村妇可以比得的?
    郑张氏立刻一迭声应了,又犹豫道:“可是,我那个小孙女该如何安置……”
    差役道:“老夫人,您可别犯糊涂!不过就是个小丫头,让顾娘带走就是。状元郎着我来接您进京享福去呢!您若是带个拖油瓶过去,岂不是让状元郎难做吗?”
    郑张氏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于是狠狠心应下,过来找苏锦书。
    她絮絮叨叨地哭诉半天,才说清楚来意。
    念叨来念叨去,不过就是两个意思,一是下逐客令,劝苏锦书知难而退;二是此事她全然无辜,她的内心也舍不得苏锦书。
    万没想到,听完之后,苏锦书没哭也没闹,从容道:“娘,我知道您对我的心,您安心上京去吧,不必顾虑我和阿圆。”
    郑张氏有些不敢相信,戒备道:“那……你可是想要什么补偿?”
    不忍归不忍,若是打她家财的主意,她可是不依的。
    苏锦书道:“我别的不求,只求娘能给我们娘儿俩留个安身立命之所,您看您上京之后,这院也空下了,能不能继续让我们住在这儿?”
    这要求倒不算过分。
    郑张氏咬咬牙,应了下来,又再三叮嘱:“贞娘,你是个聪明人,你想想那皇上和公主是什么样的人物,可不是我们这些草芥可以惹的,千万不要犯傻。”
    这是害怕她事后翻旧账,上京去闹。
    苏锦书抿嘴笑了笑,十足的温良:“娘您说笑了,我大字不识一个,最是没主意的,哪里有那个本事?”
    郑张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许是怕夜长梦多,第二日一早,郑张氏便收拾好值钱的物事,满满装了两大车,和差役匆匆离去。
    留下来一个彻头彻尾的空壳。
    阿圆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扯了扯苏锦书的衣角,问:“娘,祖母去哪儿?”
    苏锦书还没回话,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哼,小丫头,这都不明白?你祖母不要你了。”
    火红的狐狸从高高的院墙落下,高傲地坐在她们面前。
    兰泽心想:这回你可该求我了吧?
    没想到,他没等来苏锦书的虚心求教,反而等来了女童的大哭。
    阿圆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扯苏锦书的衣角:“娘!娘!是真的吗?这条狗在骗人对不对?呜呜呜……”
    兰泽气急败坏地炸起毛:“小丫头,你再说老是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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