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昌河还没来得及训斥,刺史府下属的官员随从已经炸锅,全都指着陆霄大声斥责:“大胆狂徒!竟敢当众辱骂朝廷命官,是嫌自己的命长么?”
    “狗屁都不是的东西,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算个什么东西、还让刺史大人给你下跪道歉,你配么?”
    “当众杀人已是掉脑袋的重罪,如今又侮辱刺史大人,更是罪加一等!”
    ……叫骂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陈昌河轻咳一下,声音骤止。
    陆霄浅浅笑道:“陈大人倒是御下有方。”
    闻言,陈昌河冷哼一声:“本官如何统御治下官员,那是本官的事。”
    他看着陆霄,阴森冷笑:“年轻人的口气很大,可要是本官不答应呢?”
    陆霄摇了摇头:“陈大人怕是由不得自己。”
    “理由!”
    陈昌河沉声发问。
    伴随他的声音,一股极为浓郁的官威骤然从他身上向外散发。
    凡为官者,身上自有官气。
    眼前这位帝国三品高官身上的官气更是浓郁的离谱。
    包厢内胆子小点的直接就被吓得坐在地上。
    胆子稍大点的,也浑身颤抖、颤栗不止。
    背对众人的陆霄摇了摇头,声音中多了一丝寒意,他缓缓地、一字一顿的开口:“理由么,就是因为这话、是我说的。”
    陆霄终于从座位上缓缓起身,然后转向众人。
    陈昌河这位刺史大人终于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
    然后……然后就愣在原地。
    身体开始变得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只剩下恐惧。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他对这个背影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他是见过这个人的!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年冬雪漫京都。
    北境军主白衣白马,于万人簇拥下初入京都。
    当今天子于城外的思归亭,摆酒相迎。
    帝都城外,白雪皑皑。
    有红毯百里,冠盖公卿,为君云集、跪地相迎。
    三千侯、六百公、十三王尽数俯首。
    当时还在帝都履职的他,也在跪拜的群臣之中。
    当初匆匆一眼,帝国圣者绝代风姿便已刻入他的骨髓,终生难忘。
    而今……他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还是他梦寐以求的近距离接触。
    陈昌河觉得这很荒谬、也很不可思议。
    但无论他再怎么不信,那个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白衣圣者都已经站在他面前。
    目光清冷,凝结如霜,就那么平静的看着他……胡林语、宋慧、陈博傲、王振还有刺史府的随从、侍卫都看着陈昌河。
    都在猜测这位蜀郡巨头会用什么方式,送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去死。
    下一秒。
    陈昌河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
    因为——众目睽睽之下,那位帝国三品高官、蜀州官场四号人物、陈昌河陈大刺史居然……居然浑身颤抖着跪在陆霄脚下。
    表情中有敬畏、恐惧、绝望。
    唯独没有最该有的愤怒。
    他态度谦卑,如见神明。
    看客们嘴巴张的老大,能塞进去个鸡蛋。
    “这……这是什么个情况?”
    “陈大人……陈大人怎么给这小子跪下了?”
    “是我眼睛瞎了……还是陈大人得失心疯了?”
    就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时。
    陈昌河终于开口。
    他用颤抖的、卑微到极点的声音,一字字念道:“下官蜀州刺史陈昌河,参见镇北云霄大将军、参见镇北公。”
    ……静。
    死一样的静。
    整个铜雀台包间都陷入诡异的沉寂。
    只有陈昌河颤抖的回音还在房间里回荡。
    陈刺史的声音不大。
    却已经足够让包厢里的每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陈博傲瞠目结舌。
    胡林语、宋慧目瞪口呆。
    徐锦书张大嘴巴。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镇北公……不就是北境那位爷的封号?
    所以说……陆霄不是他们以为的大头兵,而是……北境的那位爷……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境少帅?
    短暂的沉寂。
    然后所有人都跪到地上。
    陈昌河以头撞地、额头都磕的乌青。
    “大将军……饶命……卑职有眼无珠、冒犯了天颜……还求大将军饶命……”有了刺史大人的表率,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全都拼命磕头。
    一时间、整个包厢里,求饶声连成一片,此起彼伏。
    ……陈博傲瘫在地上,拼命磕头。
    之前的狂妄早已消失,只剩肉眼可见的绝望写在他的脸上。
    其实以他父亲的地位,即便他得罪了那些个王公贵族之后,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可……他招惹的是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可是帝国圣者、行走于人世的真神!激怒了他,根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
    陈公子很绝望、绝望到想哭。
    而胡林语、宋慧那些陆霄的老同学,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眩晕。
    尤其是宋慧,作为陆霄的同学,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陆霄——那个从小就孤僻的学生……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成为大人物的潜质,又怎么可能会在这短短十年,就完成这惊天逆转,成为当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宋慧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到在陆霄面前炫耀李天行那个男人。
    可笑到去嘲讽陆霄。
    可笑到去教育他。
    又想起她刚刚说过的话:“话说回来陆霄,你在军中怎么也待了十年,连个连排长都没混上,确实有些说不过去,男人到了三十,要还是跟你这样一事无成的话……这辈子也差不多就那个样子了。”
    “天行刚刚说的不错,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的确是挺喜欢你的,还想过跟你表白……现在想想,当初幸好没那么冲动……”“男人么,长的再帅,也没什么用。”
    “真正的男人,就要像我家天行这样的,帝国第一高等学府毕业,二十来岁就能入仕为官,绝对的前途无量!”
    呵呵……宋慧惨然一笑,她都不敢想象、这些风言风语的讥讽,居然是从她嘴里说出……对象还是权倾天下的北境少帅、帝国圣者。
    帝国可是有针对北境军主的特别条款。
    凡辱少帅者、其罪当诛。
    想到这里,宋慧脸色煞白、重重跪倒在地。
    用她这一辈子最谦卑的声音叩首:“民女宋慧,参见大将军。”
    胡林语也已经跪在地上。
    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两句:“少帅饶命……大将军饶命……”身在官宦家,胡林语比其他人更能直接的感受到权柄之可怕。
    她知道——以陆霄如今的身份,只怕随便吹口气。
    她背后的一切就会灰飞烟灭。
    两女哭喊的悲切。
    陆霄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便缓步走到还在磕头的陈昌河跟前:“陈昌河……但凡本帅说过的话,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我刚刚说过,你自己的儿子,还是你自己送他去。”
    “宰了他,你就给陛下上个告老还乡的折子,回家卖红薯去吧。”
    陆霄声音依旧平静的令人发指。
    仿佛这一些跟呼吸一样平常。
    陈昌河猛地停止动作,然后深吸口气:“是……卑职这就办。”
    说完这句,陈昌河的年龄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缓慢起身,脸色青的可怕。
    他缓步走向瘫倒在地的陈博傲、路过侍卫队时,还从王振的腰上拔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匕首长三寸,泛着幽冷寒光。
    他一步步逼近。
    陈博傲脸上的绝望也就更加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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