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也不比早先温柔恭顺了!
    不过虽然杨氏摆出了这种态度,高老爷却不觉得她错了。的确就像她说的,她不好插言,就算她再好心好意,也不定会让谁不如意呢。所以高老爷只能纠结着郁闷着,想待过了年,若朝廷还没有什么动向,他就带着家人回老家,到时候他什么都不做,就全心辅导轩哥。
    说起来他回京也有三个来月了,一开始去部里,那真是各种上宾待遇,连李尚书等人见了他都是笑脸相迎,那时候他也真有点飘飘然,想着自己必是要被大用了。但一天天过去,来家里的人越来越少,再出去,虽不至于受冷链,表情却都一个个莫测高深起来了。他也曾试图找找路子,却都没什么结果。到了现在,他几乎有些死心了,想着自己说不定真是无意中触犯了某种忌讳。
    怎么说他也是做了这些年的官了,知道若是被上峰厌了,那再有本事再有资历,也只有熬到上峰退任才有可能再起。对此,高老爷也不是不遗憾的,但他也无能为力。好在经过江宁的那场战争,对有些事他已经不会再想早先那么计较,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不满、纠结之后也就看淡了。现在他经常做的,就是同杨氏一起畅想回老家的日子,什么买块带温泉的庄子,一部分种菜一部分住人。夏天他们能如何如何,冬天又能如何如何。
    对此,杨氏想想也怪美,可又免不了担心:“咱们回老家了,安儿怎么办?虽说她明年就要嫁出去,可咱们在不在京城,可是两回事。”
    高老爷回答不出来了,杨氏又道:“还有三姑娘、四姑娘以及轩哥的婚事……”
    高老爷脸色难看了起来。轩哥也就罢了,反正他是不准备再让他高攀了,娶妻娶贤,他会给轩哥找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以后他若有本事,自可挣下一份前程,若没这个本事,小日子也能过的很好。舒姐也好办,先不提她早先的过错,就是她的出身,本也不可能高嫁了,回老家找一个士绅之家也就可以了,关键的则是静姐!
    这段日子张家没少试探,看那架势,竟还是想让静姐嫁到与张家有关联的家里去的。对此,他实在有些无语,一方面觉得张家也真是够执着的,他都这个处境了,眼看是帮不了张家什么了,张家却还不死心;另一方面,他又隐隐的有些感动,这种一直被人需要的感觉也是不错的。
    对于张家的这些暗示,他一直没有表态,一方面他不想同张家有更深的纠缠,张氏的事实在令他寒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把静姐嫁过去未尝不是一个比较不错的选择。张氏没了,静姐就失去了一个最有利的支援,虽然还有他在,可在这事情上父亲同母亲毕竟是不同的。若嫁到张家,或是同张家有关系的人家,静姐多少会轻松些。
    但张家给的人选,又实在让他看不过去,不是没什么出息的,就是脾气不好的,甚至干脆就有一个鳏夫!他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凭什么与人做填房!
    高老爷现在的状态就有些,日子也不是不好,但总有点做什么都不太顺心的感觉。而就在这个时候,轩哥拿了自己写的字找了过来。在高老爷眼中,轩哥的字实在说不上多么好,但联想到他的年纪倒也还过得去了。
    高老爷是传统文人的做派,张口就要先批评,转眼却见轩哥的身体微微的抖着,他皱了下眉:“你怎么了?”
    轩哥吞了口口水:“孩儿、孩儿无事。”
    “你脸怎么这么红?”
    “啊?”轩哥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可能、可能是太热了。”
    高老爷偏头看了看他,在屋里,今天轩哥只穿了一件半旧的青绿色的暗花棉褙子,里面则是一条浅蓝色的宽袖长袍。现在虽已进入冬天,屋中却不是太冷,因此只烧了火盆,还没有开地龙,怎么也说不上热的。
    他挑了下眉,刚要说话,突然想到早先安姐说的一句话:“其实轩哥现在如此,父亲也要担些责任呢。”
    那还是轩哥前段日子生病的时候的事,听到这个长子生病他自然事心疼的,但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小他的身体就没好过,也不知我高博荣早先是造了什么孽!”
    听他这么说,杨氏不敢出声,安姐却冒出了那么一句,杨氏立刻:“别胡说!”
    “才没有胡说呢。男孩子就是要父亲管的,可父亲又管过轩哥几次呢?别说管了,每次见了都是板着一张脸,轩哥吓也吓死了!”
    “还说没有胡说!”
    杨氏瞪起了眼,安姐吐了下舌头,却依然道:“姨娘先别忙着训斥我,听我说的是不是在理嘛。咱们就拿留哥来举例吧,平日父亲一来,留哥就哒哒哒的跑了过来,还很兴奋的叫着爹。可要是哪天父亲脸板着,留哥就会害怕的直往后缩。留哥还是这样呢,更不要说轩哥了。”
    “你这孩子,举得是什么例子?”杨氏哭笑不得,“留哥这才多大了?”
    “轩哥就算比留哥大些,可在父亲面前都是一样的。事实上,轩哥还不见得比留哥强呢,好歹留哥还能时常见到父亲。”
    当时他听了这话心中还有些不是滋味,心说并不是他不想管轩哥,可现在张氏人都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不过此时想到这话,他嘴边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微一沉吟:“你练字多久了?”
    轩哥吞了口口水,才道:“正式练,还是这四年。”
    “只有四年吗?”
    “早先也同曹妈妈学了一些。”
    高老爷点点头:“只是四年,能练到如今这个程度已是相当不易了。我看你这笔法,练的应该是是钟繇的宣誓表。”
    “是。李先生说楷书最为规整,练好了这个再练别的也就便意了。钟繇是楷书鼻祖,让孩儿先揣摩他的字体,好能感受楷书的神韵。”
    高老爷点点头,心说这个李先生的说法虽和自己的不同,却算是有自己的见底:“那你这几年就一直练这个?”
    “早先是的,后来……进了张府,孩儿也没有再换。”
    高老爷沉吟了片刻:“钟繇的我看你已练的不错了,可以再练练二王的。虽然练字忌讳换帖,但你这一个贴已经练了四年,却是可以再揣摩揣摩其他家的笔法了。把这些名家的都练出一些味道,也就能有自己的神韵了。咱们先来说你这副字,我看这个思字就写的相当好。何为思,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这里的思是要思考、思索。但在最初,这个思字却是考虑吃饭的问题。你看这个字,上田下心,说的就是挂心于田地。民以食为天,若无粮食,则天下不安。所以,最初的思考就是应该思考这个。上到圣上陛下,下到庶民百姓,皆是如此。你这个思字写的四平八稳,却是有了些意思。”
    一番话说的轩哥红了脸:“孩儿、孩儿没想到这些。孩儿想写的灵动些的,却写不出来。”
    高老爷哑然失笑,轩哥的脸更红了:“孩儿让父亲失望了。”
    高老爷摇摇头:“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这个字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早先虽也听先生讲过,却从不往心中去,现在……轩哥,将来你若有机会做官,记得我今天的话。一个官,最重要的是要下辖的百姓没有危险,填饱肚子。其他的一切繁华盛世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的。”
    轩哥听的懵懵懂懂的,但却很用力的点了下头。他感觉到很幸福,他的父亲,在手把手的教他写字,一点点的,告诉他道理。
    “二姐说的是对的。”他想,“父亲果然是看重我的。”
    而此时皇宫之内,却有一对兄弟也在谈论中高老爷。朱抵看了看固安帝,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了看固安帝,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固安帝想装作看不到都不容易,当下一挑眉:“怎么,不想重温一下旧梦。”
    “陛下,您要早说吃的是刀削面,我就在营里吃了饭再来了。”
    固安帝哼了一声:“你倒嫌弃起宫里的饮食了?”
    “臣不敢。”
    “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祖宗留下来的军服你也敢改,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朱抵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两嘴一扁,好像委屈的要掉泪。固安帝在心虚的同时不免感受到一丝寒意,他打了个哆嗦:“有话好好说,做什么怪表情!”
    朱抵低下了头,委委屈屈的道:“臣不敢。”
    固安帝磨了下后糟牙,想说什么,再想到这个堂弟的抽风,又改口道:“先用膳!”
    他这么一说,自有太监宫女上来服侍,朱抵却一摆手:“我就不用了。”
    固安帝看了他一眼,挥手让身边人退下:“看来你这怨气还真不小,说说吧。”
    “臣真没什么怨气,只是臣……是臣……实在吃腻了这刀削面啊!”
    固安帝本来竖着耳朵听他说什么,谁知道却等来这么一句,顿时哑然了。朱抵忧愁的叹了口气:“陛下,这刀削面的确好吃。而且我看着宫中做的又不同凡响,只是这卤就有四样,鸡丁又大又多。臣早先吃的,最多只能见到小指甲盖这么大的鸡丁,哪比得上宫里的?可臣的刀削面实在吃多了,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恶心。臣不吃,实在是怕失仪。臣当然是可以吃的,可臣怕吃着吃着吐出来……”
    一番话说的固安帝也没了食欲,他看着朱抵,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朕不同你绕圈子了,朕今日叫你来有两个事。一个,就是你的禁卫军的事情。”
    “是陛下的禁卫军。”
    朱抵连忙道,固安帝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听说你这军队最近练的不错,就是服装变化很大。平时不显,你们私下训练,却是另有衣服的?”
    朱抵心说你不是早知道了,还来问?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来,因此老老实实的点了下头:“是的,为了训练方便,我们又换了别的衣服。”
    “训练方便?我听说那衣服好看的很,很多人都特意穿回家了!”其实这关于衣服的事朱抵早先同他说过,他当时并不在意。心想这好好的换什么衣服?不过毕竟只是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听朱抵说这好那好,还以为他收了什么布庄的贿赂,当下就点了头。作为一个帝王他并不在意手底下人敛财。只要别太过分,只要真的做事,这些钱他是愿意给的。可现在却证明,那些衣服好像不是贿赂,很多禁卫军都把那身训练服穿回家,在京里还引起了某种风潮,现在已经有人对此事弹劾了!
    ☆、第155章
    第二十四章
    其实别说固安帝,就是朱抵手下的那些大头兵们一开始也没有把那些作战服放在眼里,什么新衣服?当咱们是边疆那些叫花子吗?爷们儿什么样的料子没穿过?什么样的流行样式没追过?别说好看的了,不好看的咱们都往身上套过!
    前两年那个谁谁谁,不还在八大胡同里玩过一次裸奔吗?
    所以,爷们儿是有见识的!
    所以当朱抵把作训服拿来的时候,那些大头兵们大多呈不屑状态,这什么奇装异服啊,内衣吗?还是改小了的?而且这是什么颜色?黑乎乎的,咱们一个个穿上岂不成鹩哥了?
    大头兵们很有意见,很不满意,还有几个愣头青耍了一番横——当然,没能耍成,自朱抵成为京指挥佥事后,美丽的体重就与日俱减。朱抵是只要一见哪个露出不服气的眼色,立刻口哨一吹,美丽就应声而起,然后随着他的手势将人扑倒,咬人?不不不,朱二公子怎么能做这么野蛮的事呢?就算是他养的狗也不能做这个啊,所以那些被扑到的,第一会享受到美丽温柔而深情的注视,第二会则会享受到他浓重而炽烈的呼吸,第三,则会享受到它热情而湿漉漉的热吻——大长舌头舔过去!
    早先美丽就像个小狮子,这些年越发膘肥体壮,虽不能真和狮子相比,但也相当于一头小驴了,而且他虽然平时看起来好吃懒做,到底是上过战场,见过死人的,那眼神绝不是京中那些家养狗乃至流浪狗能比的。而朱抵这些手下呢,要家世有,要身材有,要武艺……说不定也有点,可一个个都是老爷兵、少爷兵,过去最紧张的时候,也就是前段日子两王谋逆,他们全体戒严,时刻为保护皇宫而献身——当然,这只是宣传语,要是寿王真打过来了,他们也不是不能投降的,反正都姓朱,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谁当皇帝不是当?现在宝座上坐的那个也不见得同他们有多少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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