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韦玄贞的问话,黄成功便露出了高兴的样子:“东主,当然是真的卖了,学生还能骗你不成?”
    他一副快夸我,快夸我的样子。
    毕竟……这么多土地的交割,花费的时间不少,而且因为韦玄贞不在,这卖地的事,还需请韦玄贞的儿子和几个族老们一起来,方才可以交易!
    黄成功觉得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他牵线搭桥,他一日功夫,就给韦家挣了这么多钱,这是大功啊。
    可谁晓得,黄成功的话刚刚落下,韦玄贞就突然暴怒,攥着拳头直接朝着黄成功的面门一拳锤过去,气怒不已地道:“畜生,你要害死老夫吗?”
    这一拳,打得黄成功的眼睛乌青!
    他捂着眼睛,发出哀嚎:“东主,东主……你这是怎么了,东主……”
    韦玄贞发出了怒吼:“完啦,完啦。快,立即去牙行,去牙行。”
    东市牙行的东家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原先挂在这里无人问津的土地,一下子变得紧俏起来。
    其实挂在这里的土地也不多了。
    毕竟陈家在二皮沟直接大宗收购,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世家大族早将土地大量卖给了陈家。
    也只有那些苦哈哈的寻常百姓,家里有一些土地,见土地跌了,零星的三五亩的挂在了牙行里。
    毕竟……那世族们自己都在排队卖地呢,你一个寻常小民,还敢抢在他们的前头?
    只是这些土地大多数都无人问津。
    可现在……却好像不太一样了。
    先是有人急匆匆的跑来,问有多少土地,有多少土地,就购下多少。
    情况转变得太快,这周东家有点懵,却还是连忙联络了卖主来牙行里和买主交易。
    只可惜,卖主倒是兴冲冲的来了,一看,却发现买主不是一个,竟是乌压压的一窝蜂的人要和自己交易。
    这时候,卖主们也不傻了,你们这么多人要买,还想贱价?
    于是,便开始有人争先恐后的叫价。
    偏偏他们越是叫价,卖主却依旧没有卖的兴趣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虽然寻常小民没有什么见识,可一下子发现自己的土地炙手可热,这时候还卖地,不是傻子吗?
    哪怕有人开出了八贯一亩的高价,这价格越高,卖主越觉得好像有啥阴谋,此前是跳楼大甩卖,现在却好像是对方想要占自己便宜一般。
    不卖了,立即撤了牌子。
    “……”
    那牙行也是觉得撞了鬼了。
    他们是靠交易来抽成的,此前地价暴跌,没人买地,这交易做不成,自然也只能赔本赚吆喝。
    现在突然一窝蜂的人要来买地,偏偏卖主又不卖了,似乎……又没有一个交易量。
    敢情你们这些做买卖的人,都在逗我呢?
    整个长安……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人们突然发现,市面上出现了很多的铜钱。
    那些攒在世家大族库房里的钱,统统都跑出来似的,拼命购置一切可以购置的东西。
    无论是土地,是布匹,是铁器,物资和土地的价格,居然开始不断的攀升,物价开始疯涨。
    再不拿钱出来花销掉,就完蛋了,天知道手里的铜钱,明日还能值多少?留在手里,就意味着不断的贬值,大家都不傻。
    因而……当物价和资产的价格开始暴涨的时候,越发让人心慌起来!
    你看,没错吧,我就说钱要不值钱了,还不赶紧继续买。
    整个长安这数个月,犹如过山车一般。
    三叔公兴冲冲的寻到了陈正泰:“正泰,不得了,不得了啦,地价今日竟涨到了十贯,我们陈家转手之间赚了三倍。不只如此呢,还有布匹,布匹涨了一成,粮食涨得少了一些,不过也有上涨的迹象,还有……”
    陈正泰的反应很淡定,他对此,显然是早有预料的。
    市场是毫无理性可言的,其根本原因就在于,人是没有理性的。
    人一旦没有理性起来,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陈正泰气定神闲的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不过……”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叔公,乐了:“若是这样下去,只怕民生要艰难了,这些市面上的热钱炒作一切物资,百姓们还能过日子吗?”
    三叔公皱着眉:“先顾着我们陈家吧,我们发了财再说。”
    陈正泰却是认真地道:“有财富得先守住,若是守不住,这财富留着有什么用?恩师如此信重我陈正泰,倘若继续这样放任大家无休止的兴风作浪,只怕要天下大乱不可,所以……事要办全套,切切不可半途而废,接下来……非要太子殿下出马不可了。若是不能稳定市场,我和太子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陈正泰说着,就忙寻到了太子。
    李承乾也没想到……外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世族的钱太多了。
    毕竟数百年的财富呢,此前大家不愿意花钱,造成了可怕的通货紧缩,现在大家纷纷拿钱出来采买任何物资,固然土地和物资的价格不断的攀升,可任谁都清楚,照这样下去,要出大乱子的。
    就在陈氏炼铜法出现之后的两天,许多物价都已涨了一倍,而且属于供不应求的状态,若是继续如此,陈正泰还真可能完蛋。
    至少……魏征就已开始弹劾陈正泰了,紧接着,不少的御史纷纷进言。
    前两日,李世民还高兴呢,现在却有一点懵了!
    看着百骑送来的密奏,一时之间,也忧心忡忡起来:“陈正泰确实说过,会引发什么什么通货膨胀,可是朕是万万料想不到,事情竟是如此的严重啊。魏卿家在奏疏里直言,现在已人心惶惶,甚至大量的商贾,已经开始囤货居奇。
    李世民深深地皱着眉。
    现在好似地有了,钱也有了,偏偏……又闹出了这样的事。
    “陈正泰在做什么?”
    “听说今日清早便去了东宫,像是和太子殿下……有什么事。奴……奴……还听说……听说……”张千犹豫着,他在想,是不是该继续说下去。
    看着张千欲言又止的样子,李世民就道:“你但言无妨。”
    张千道:“听说太子和陈正泰四处都在寻道人还有僧人,说是要做法事。”
    “法事?”李世民一愣!
    这个节骨眼上,这两个家伙不赶紧的去想办法维持市场的稳定,居然跑去做法事?难道做了法事,就可以让天下安稳吗?
    不过李世民好像忘了,前些日子,长孙皇后身子不适,他也大搞了封建迷信的活动。
    张千试探地道:“陛下,要不要奴催促一下……”
    “罢了。”李世民摇头:“若是催促,反而显得朕苛刻,此事也不是靠太子和陈正泰就能办成的,还是让房卿家和各部诸卿想尽办法平抑物价吧。”
    接着,李世民就道:“召房卿家来。”
    …………
    二皮沟确实是在做法事,将附近的道观和佛寺都请来了人。
    似乎陈正泰还觉得这一场法事不够,不但请了僧侣和道人,便是街面上的术士也统统都请了来。
    这乌泱泱的人纷纷到了,他们倒是乐于给太子殿下和最近炙手可热的陈郡公效劳,毕竟……陈郡公有钱,到时给的香火和香油钱一定不少。
    至于彼此之间,你礼的是佛,我参的是道,现在却聚在一起,大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这等事,他们经历的多了,各念各的经便好了。
    这慈恩寺的玄净法师一脸慈悲状,被人带到了李承乾和陈正泰,先是宣了佛号,随即道:“敢问太子殿下和陈郡公,此次做法事,所为何事?贫僧带了寺中三十七个僧众前来,特来讨问,如此,我等也好有所准备。”
    “这个呀。”李承乾说着,突然也觉得奇怪!
    对呀,我们做法事做什么?
    李承乾倒是直接,当场就问陈正泰:“师兄,我们这法事是干什么的?”
    陈正泰在旁道:“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
    李承乾:“……”
    玄净法师:“……”
    好在,玄净法师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了,他面带微笑道:“陈施主不会是玩笑吧?”
    “当然不会。”陈正泰拉下脸来:“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真是岂有此理,来来来,陈福,法师们来此都辛苦了,给他们各自的寺庙和道观,先各自赏五百贯钱,他们来了二皮沟,就和来了自己家一样,所用的斋菜,都要管够,总而言之,不能亏待了。”
    这还没开始做法事,就已经开始赏钱了。
    可陈正泰意犹未尽:“哎,你看看我,就知道谈钱,太粗俗了,倒是让高僧看了笑话,这五百贯,想来实在入不得法师的眼睛,等这法事做成了,再添一些香油吧,随便给个千儿八百的,不算什么。”
    对于玄净法师而言,这可是一笔大钱,足以给寺中的菩萨塑金身了,他忙道:“施主如此乐善好施,贫僧岂敢笑话,钦佩都来不及。”
    “好好好,先将人召集起来,我想听听大家的高见,大家商讨一下,做什么法事比较好,要不……就弄个求子的法事吧,我陈正泰千金求子,如何?”
    李承乾顿时瞪大了眼睛,龇牙咧嘴的道:“你还没娶妻。”
    陈正泰好像突然想起这事似的,遗憾地道:“这样啊,那就祝我恩师,早生贵子?”
    李承乾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恨不得立即掐死他。
    玄净法师依旧面带微笑,他觉得这个陈郡公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不过,没关系……人家脑子再有问题,那也是郡公,还是有钱的郡公。
    当日,和尚、道士们济济一堂,大家开始低声议论。
    陈正泰和李承乾呢,则也坐一边,听着他们各自侃侃而谈!
    突然,陈正泰道:“太子殿下,听说你的箭术高明,我倒想见见。”
    李承乾愕然了一下,随即就道:“这个时候射什么箭,师兄你疯啦。”
    陈正泰笑呵呵地看着他道:“你射我看看嘛。”
    玄净法师:“……”
    他们的对话声音并不小,而后,这大堂中,就骤然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李承乾嚣不过他,只好摇摇头,让人取了弓箭,正要张弓,陈正泰这时道:“射点什么才好呢,有了,来人,取我的猪来。”
    玄净法师:“……”
    许多人七手八脚的抬来了一头猪,这猪五花大绑,发出了嗷嗷的叫声!
    陈正泰让人将猪放在角落,道:“就射这个,殿下,我觉得你一定射不中。”
    李承乾冷笑,觉得被陈正泰小看了。
    陈正泰便又当着所有人道:“不过,我觉得好像这个难度不高,来人,将太子的眼睛绑了,让他盲射!”
    李承乾有些不乐意了,他搞不懂陈正泰葫芦里卖了什么佛药。
    此时,陈正泰亲自撕了布条,将李承乾的眼睛蒙起来。
    李承乾低喝一声,连射三箭。
    第一箭不中,第二箭却是中了猪的小腹,于是,血水哗啦啦的流下来,猪肠流了一地。
    陈正泰在旁发出惊呼:“哎呀呀,我最怕见血。”
    一时之间,这堂中的道人和僧侣还有术士懵了,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此时,陈正泰便道:“我要保护我自己,快提我的大刀来,此猪还未气绝,我要将他剁为肉酱。”
    已有僧人见不得杀生,转身要逃走了。
    陈正泰立即大喝道:“莫走了那个和尚,他们可收了我的香油钱,拿了香油钱就想走,欺我陈正泰是冤大头嘛?”
    就这般闹到了子夜,陈正泰和李承乾二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
    可是这些僧侣和道人,还有术士们开始睡不着了,连夜的做噩梦,在梦里,是陈正泰明晃晃的大刀,是太子殿下那忽高忽低射出来的箭矢。
    主要是这两个家伙不按常理出牌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他们会作出什么事来。
    还有那头惨叫的猪,肠子流了一地,足足惨叫了半个时辰,方才气绝。
    那血腥气到现在还让人肠胃不适。
    就这般……大家继续讨论该做什么法事。
    而且大家又发现,自从收了香油钱之后,自己住处附近,开始出现了许多孔武有力的人提着刀巡守。
    玄净法师也开始慌了,从前去做法事,从没遇到过这等事啊。
    怎么感觉……心很慌。
    就这般折腾了两三日,今日提着犹如青龙偃月刀一般的大刀杀鸡,明日又是射箭,对于法事的事,却是绝口不提。
    大家越发的觉得恐怖起来。
    第三日的时候,陈正泰和李承乾便骑着马,带着两百多个僧侣、道人和术士开始在二皮沟转悠。
    陈正泰突然驻马到了一处空旷的土地上,心旷神怡的样子道:“此地不错,不错,师弟,下马来,我们走走。”
    大家只好跟着他们走,可大家都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因为所有人都心里有种慌慌的感觉,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陈正泰突然又停住了,口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扯来一个术士道:“听说你法术精深,在长安里是出了名的,我来问你,你说此地如何?”
    “我……我……”此人是个瞎子,身边是有一个小童搀扶他的!
    这时突然听陈郡公问话,他努力的瞧着自己的盲杖,期期艾艾的道:“此地……此地小可以为,似乎有些不美……怎么,陈郡公家里有先人过世了?这地不好,不好。”
    “你瞎了眼睛也知道好不好,分明是个骗子。”陈正泰一听,怒了:“真是岂有此理,你拿了我的钱,还骂我家中有人过世,你这该死的瞎子,来人,来人,给我绑起来,送去矿场挖煤。”
    陈福立即带着人气势汹汹的过来,瞎子顿时大呼:“我冤枉啊,小人只是……只是……”
    可大家哪里理会他,直接将他绑了送走。
    陈正泰叹了口气,随即目光又落在了一个道人身上,笑道:“你来,你来,你来告诉我,此地如何?”
    相较于陈正泰的笑脸,道人吓呆了,这里两百多人,怎么选的是自己,想着那瞎子的惨状,竟是说不出话来。
    李承乾倒是不耐烦,凶巴巴的道:“快说!”
    这道人浑身发抖,却还是逼着自己道:“贫道……贫道隐隐见此地上空,竟是紫光万丈,昨夜夜观天象,也见紫薇星划过……只怕这里……这里有王气,对,是的,这里有王气。”
    陈正泰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大怒道:“王气?你是要害死我陈正泰嘛?看来你这家伙,一直图谋不轨,别有用心,来人,来人,绑起来,送官府,此人要造反,太可怕了,他竟敢说这里有王气。”
    道人已吓得身如筛糠,惊慌失措地喊着饶命。
    陈正泰没理他,目光落在另一个术士身上:“来,你来看吧。”
    术士立即道:“此地地势平坦,附近有大山,形似聚宝盆,我看,此地是福地,可生财,可得福,福泽子孙。”
    陈正泰顿时喜上眉梢:“真的吗?你不会糊弄我吧,我问问别人。”
    便对其他人道:“你们都不要怕,来说说看。”
    说着,陈正泰看向了玄净法师:“高僧以为如何呢?”
    玄净脸涨红,看着那可怜被绑起来的瞎子还有那道人,沉默了很久,才道:“不错,此地清幽,堪称福地宝坊。”
    陈正泰惊讶的道:“原来是这样,你也不会是骗我的吧?”
    玄净深吸一口气:“出家人不打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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