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君集气愤地咬了咬牙,此时他意识到,自己分散开来,对付步枪的方法,此时面对重甲骑兵的反冲锋,已是吃亏起来。
    骑兵的冲击,若是零散,就极容易被对方分割,而分割在战争之中乃是大忌。
    于是他呼啸一声,大喝道:“都随我来……”
    一声号令,周遭所有的骑队,纷纷朝着侯君集的方向聚拢。
    重甲骑兵的马速并不快,至少面对侯君集这样的轻骑而言,重甲骑兵算得上是蜗速了。
    这令侯君集心里想笑,这样的马速,如何有冲击力,这天策军,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真是自不量力。
    哼。
    何况他们可是几万人,天策军区区几千人便想与他的精骑抗衡,他们真是自寻死路。
    候君集在心里深深的鄙视了一番天策军,随即他便一鼓作气,一面策马,一面大喝道:“先拿下这些重骑!”
    “杀!”
    虽然弓箭的射击,并没有起到想象中的效果。
    可侯君集只一声令下,后队数不清的精骑依旧士气如虹,众人纷纷挺着长矛和刀剑,如旋风一般,径直朝着重甲冲击。
    薛仁贵见了这侯君集一声令下,身边的传令兵立即开始吹起号角,而这些叛军,则自发的随着号角的音符,时而散开,时而聚在一起,薛仁贵心里倒是对这侯君集颇有几分忌惮了。
    不说其他,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还能随时抓住战机,同时对下头的军将们如臂使指,这样的人,已是不容小觑了。
    那便是侯君集吗?
    薛仁贵抖擞了精神,万分认真地对待这场战役。
    这侯君集左右,几个将校似乎也察觉了什么,这些人大多也都是老将,虽是在历史上声名不显,可在这个时代,也称的上是老将,众人各自提刀,蜂拥而上。
    数不清的精骑,宛如洪峰,朝向一列列的铁骑,狂奔。
    后队的苏定方,一动不动的骑在马上观测着战局,实际上……侧翼的攻击开始了,黑齿常之率先策马,领着护军营一声大喝,已是朝着那侧翼的精骑鏖战。
    步兵营,已能感觉到此人近在咫尺,不过每一个人都稳稳的站在自己的队列,纹丝不动。
    不动如山,即便敌人出现在眼皮子底下,也随时候命,确保队列不乱,只是默默的进行准备。
    侯君集已发起了最后的冲刺,显然,他还是分了心,在最后的冲刺之后,不禁眺望重骑兵的后队步兵,他认为自己给侧翼的精骑足够的机会,只要侧翼的精骑打乱对方中军的步兵阵,那么胜利就可以在望了。
    战场搏杀,不在于双方损失多少,两军相争,不需计较伤亡,而在于能够打乱对方的部署,而后做到驱兵掩杀。
    可是……侯君集面上,随即露出了失望之色,天策军的侧翼,作为后备力量的护军营拼死开始保护中军,而那中军的步卒们,却是不动如山。
    此时正面和侧翼都在混战,显然他们并没有随意进行开火,而是继续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狮子,耐心的等待着。
    侯君集脸上,不禁掠过了一丝失望之策。
    天策军给予他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即便危险近在咫尺,依旧可以做到纹丝不动,这远远超出了侯君集的想象。
    侯君集彻底的收回了眼神。
    他很快就意识到,侧翼已经很难将这天策军打垮了,眼下唯一寻求的方法,就是正面突破。
    眼前……那一个个鲜明甲胄的天策军铁骑已是越来越清晰。
    越来越近。
    这个时候,侯君集才察觉到,这些铁骑,竟宛如从天而降的大山一般,那明亮的甲胄,一个个坚挺前指的马槊,等侯君集清晰辨认的时候,却察觉到……这马槊的精良。
    是的,马槊乃是贵重的武器,并非是什么骑兵都没有装备。
    装备马槊的骑兵,往往是最精锐中的精锐,其实这可以理解,骑兵本来就贵重,因为马匹价格高昂,而且饲养起来很不容易。
    而专门为骑战准备的马槊厉害之处就在于,它必须制作精良,这马槊分为槊锋与槊杆组成,上好的槊锋会同宝剑一样,有八个面。普通的鱼鳞锁子甲、铁圜甲、明光铠,在破甲的槊之下,一击而破。
    不只如此,即便是槊杆,也需精工打制,毕竟马槊粗大,若是全部使用精钢,便过于的沉重,因而,往往会使用最上等的木材,经过无数道的工序,最后打制而成。
    因而,一杆好的马槊和宝剑一般,是贵重品,即便是武人的世家,他们的马槊大多都是父祖传承下来。
    而眼前这些重甲,所用的马槊,在侯君集这样的行家眼里,便知个个都是价格不菲,而且保养的极好,那锋利的槊芒闪动着,有一种教人当之而心寒的压迫感。
    这一个个武装到了牙齿的人,坐下的战马依旧轰隆隆轰隆隆的甩开了蹄子。
    虽然战马被马甲裹的严严实实,可侯君集很清楚,战马所承载的重量,乃是轻骑兵的一倍以上,这战马在奔跑和冲刺之下,依旧还能保持雄姿,只凭借这一点,这绝对是最好的马。
    任何一个重甲的行头,便是军中的将军们,也未必能配备齐一套。
    可在天策军中,却是人者有份。
    他们的护胸镜前,在左右赫然写着‘天策’二字。
    天策……
    侯君集在这一刻,竟有些恍然。
    在这天策二字面前,他不禁有些心慌了。
    明明自己是以多打少,明明自己是以久经沙场的老兵,来欺凌这些没有上过战阵的雏鸟,可天策二字,宛如有魔力一般,令他不寒而栗。
    他陡然想到……当初有一个人,被拜为天策上将军的时候,数不清的将士们,狂热的欢呼,这个人……就包括了自己。
    他看到那个人,按着剑,驻马在前,而自己和无数寻常的将士一样,昂首看着这烈阳之下,那拉长的人马长影,所露出来的崇拜。
    现在,这天策二字,唤起了他的记忆。
    只是……他迅速的回过神来,在稍稍的失神之后,他冷笑起来:“一群黄口小儿,这是找死!”
    死字出口,他已舞刀,长臂一指,狠狠对着天策军,大喝道:“尽诛这些小贼,一个不留。”
    身侧,刘武已飞骑而出。
    轰隆隆,轰隆隆……
    他捂着一柄大刀,分外沉重,耀武扬威一般:“明公且看,卑将先取贼将头颅,上将刘武在此!”
    手中的大刀轮起来,在半空中狂舞,刀光粼粼,格外晃眼。
    一见刘武带队冲刺而出。
    侯君集面带笑意,随即也指挥着精骑掩盖杀。
    有刘武在,先斩天策军那小将,而后一举冲垮他们。
    刘武乃是侯君集在军中提拔出来的,他自然清楚,这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将,有力拔山兮的气概,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似刘武这样的人,可能其他方面乃是弱项,可他的骁勇和刀法,却是无双。
    刘武已一头扎进敌阵。
    他手中的大刀,继续狂舞,狠狠的朝迎面冲杀的小将斩去。
    与此同时,他口里还大喝:“今日便斩尔这无名之辈……”
    刀如惊鸿。
    在他面前的,恰是薛仁贵。
    薛仁贵很无法理解,为啥好好的打仗,非要大家开口说几句狠话,吹几句牛逼,好似很有气势一样的。
    他是真不太明白,于是他一声不吭,手中马槊已如毒蛇出洞一般的刺出。
    “断!”刘武虎目猛张,就在二将交错的功夫,他这一声‘断’喝,实则是他最擅长的手法,用自己的大刀,直接斩断对方的马槊。
    这断自出口。
    马槊与大刀交错起来。
    哐当……
    断了……
    说断就断……
    却见那长刀,直接磕飞,断为了两截,而刘武手中剩下的,不过是断裂的一截刀杆。
    可怕的是,手中的刀杆,竟也握不住了。
    因为刘武虎口传来一阵剧痛,口里发出啊呀呀的声音。
    他骑着战马,已和薛仁贵错开。
    而薛仁贵,却是无事人一般,继续策马冲刺,一头扎进刘武后队的骑兵之中。
    刘武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当他座下的战马依旧承载着他与薛仁贵错开的时候,而后……迎接他的,却是如林的槊锋。
    噗……
    后队一个重骑,手中的长槊已经一下子捅入刘武如铁塔一般的躯体里,刘武身上的明光铠,顿时如纸糊一般,那锋利的槊尖借重着战马的惯性,迅速的刺穿了他的躯体。
    刘武看着眼前这个不知名的重骑骑卒,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样子。
    这些人……个个神力……这还是小卒吗?
    至于方才和他交手的那骑将,更是一合之间便将他废了,他身躯在马上摇晃着,胸膛鲜血如注,如泉涌一般的喷洒。随即,一头栽下。
    刘武的刀下,本是不斩无名之辈,可哪里想到,恰恰就死在了此等无名之辈上。
    他落马,无数的重骑已是川流不息的践踏着他的尸首继续冲击。
    薛仁贵为首,所过之处,眼前的所谓精骑,竟如纸人泥偶一般。
    偶尔有人躲过了马槊的刺杀,却是连人带马与这些重骑撞在一起,而后……他们发现,与其如此,还不如被马槊刺死,至少……还能来个痛快。
    他们感觉自己高速的移动,而后撞在了一堵堵的铜墙铁壁上,而后……骨头折断,摔下马去,紧接着,无数的马蹄踩踏而来,最后成了肉泥。
    “刘将军死了,刘将军死了!”
    有人大呼。
    骤然之间,数不清的精骑……已出现了一些混乱。
    侯君集已是急了,他有些不敢相信。
    刘武乃是自己的骁将,哪里知道……竟是死的如此之快。
    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这战役与他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惊愕万分,心里不由掠过一丝慌意,而此刻他见一些精骑竟是放缓了马速,显然有了几分胆怯之意。
    这战场之上,任何一点影响,都可能无限的扩大,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便是这个道理。
    一个优秀的统领,必须随时观测战场上的动静,确保投入战场的士兵,能够保持自己的战线不崩溃,不给敌人可趁之机。
    而现在……两支骑兵刚刚接触,彼此扎入敌阵,就已出现了隐患,侯君集心里虽是焦急,但他却很快冷静下来,因为他很清楚,此时的自己,理应比天下任何人都要冷静,不能有丝毫的慌乱,更不能分神。
    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他的指挥比什么都重要,他表现也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侯君集立即敛去了纷乱的思绪,朝着自己的将士们高呼起来:“随本将来……”
    其实他话音出口,就察觉事态好像有点不受他的控制。
    因为……侯君集固然是打算要身先士卒,表现出义勇的,此战至关重要,决定了他的生死荣辱。
    也是他在军中确立威信的最重要的一步。
    他是跟随李世民慢慢上来的,当初一直都在李世民的账下,所以亲眼看到,李世民如何的冲锋陷阵,身先士卒,这才令无数将士对他心悦诚服,都愿死心塌地的跟着李世民。
    侯君集即便野心勃勃,可是……他身上永远抹不去李世民的印记。
    他是一个效仿者。
    可是……他现在发现这样的效仿,有些拙劣。
    其实他始终都没有做错什么,调集优势的兵力,先取天策军。所有的排兵布阵,都十分稳妥,应对火枪时,他尽力的减少伤亡,用对侧翼的打击,扰乱了对方的军心,而后长驱直入,直取中军。
    显然,他认为即便是李世民在此,能做到的也是如此。
    更何况,他还身先士卒,亲自鼓舞士气,在万军之中,他侯君集便犹如一面旗帜。
    可唯一好像有点不对劲的就是……
    刘武一合之下,刺落下马。
    其余的骑兵,在这重骑正面冲击之下,竟是不堪一击。
    而现在……更可怕的问题是……
    他发现自己想要身先士卒,结果……那如洪流一般的重骑,其实早就盯上了自己。
    他们化成了一柄尖刀,直冲自己的方向,锲而不舍的冲杀而来……
    “迎敌,迎敌!”候君集大叫着,原本他想喊随我来,此刻他现在却发现……只能迎敌了。
    眼前还有重重的铁骑。
    可重甲的冲击之下,竟好似有无可匹敌的气势,这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根本就没有减弱重甲的气势。
    他们身上的甲胄,还有座下战马的甲胄上,早已被鲜血染红。
    为首的那个小将,依旧埋头策马狂奔,径直杀至。
    “为何你们都这样啰嗦,杀便杀,喊什么喊!”薛仁贵终于爆发,大喝一声,周遭的骑兵……竟是胆寒。
    他们下意识的策马冲杀时,距离他远一些。
    而后……那薛仁贵,已风驰电掣一般的,已至侯君集面前。
    “无名之辈!”侯君集先是大吼出声,愤怒到极点,他大声得发泄完以后,认真看了一眼面前的重骑,可不知怎地,他第一次……生出了胆怯之意。
    这是身经百战的侯君集,从未有过的情绪。
    可……偏偏,就是觉得胆怯,在这如大山一般的重骑面前,有一种说不清的渺小。
    他口里喊着无名之辈,手中长刀却已斩出。
    侯君集当初也是勇冠三军之人,即便现在年纪大了,养尊处优,可是这一身的骁勇却没有落下。
    他熟稔的骑着坐下的爱马,终于和薛仁贵照面。
    侯君集看不清这张稚嫩的脸,因为这家伙,即便是头盔上,还有钢铁的面罩,面罩打下,罩住了脸庞,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而这双眼睛,带着如星辰一般的神采。
    听到侯君集叫一声无名之辈。
    数丈之外的薛仁贵却是大叫起来:“你便是侯君集!”
    侯君集闻声看向薛仁贵,他愤怒地瞪大了眼睛,竟是跟薛仁贵一样发出雷鸣一般的大喝:“既知我侯君集,何不引颈受戮。”
    可他话音落下,那一双露出来的眼睛,却好像一下子闪动着光。
    而后……
    薛仁贵拉起了缰绳,战马吃痛,竟是发出稀律律的声音,而后双蹄扬起,人力而起,紧接着,他单手持槊,整个人……因为战马的人立,而比之侯君集一下子高了一个身位。
    他就这般……像是凝固了一般,双目散出了浓浓的杀意。
    下一刻,他发出了怒吼:“去死。”
    去死二字说出,手中的马槊已是狠狠自他的手臂甩出。
    数十斤的马槊,如电光一般的射出。
    侯君集下意识的要格挡。
    却发现……太快了,快的不可思议,快到让他反应不过来。
    只这稍稍的迟疑。
    马槊已狠狠的刺入了他的前胸,可是这槊的力道过重,在侯君集的体内搅动之后,却依旧不停,自侯君集的后背下斜刺出,马槊依旧还带着余力,竟继续刺入了侯君集后背的马背上,刺穿了马背,径直刺入泥地。
    候君集连人带马……已死死的钉在了草地上,入土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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