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无易的话,信息量相当大。
    完整梳理一次的话,事情的全貌大致是这样的——
    就如同历朝历代皇帝手上都有窃听暗杀小外挂一样,司马家的太/祖也搞了一个,还是和他一起守过前朝皇陵的好兄弟,还把这个光荣传统一代代传了下来。
    不过司马博比较倒霉,没等到拿到父皇的这支力量就莫名其妙横尸西北,老谋深算的昭元帝察觉到太子的死有问题。可是当时木已成舟,自己每天醉卧美人膝搞坏了身体,儿子死了正好继续享用美人,于是懒得查儿子的死,打算再另选新的继承人。
    司马妧收复嘉峪关的战功出乎他意料之外,不能不赏,但是为下一任皇帝考虑,他将司马妧的封地赐在太原。这样等战事结束,便可以名正言顺让她回封地享福,太原离西北边境和帝都均有很长一段距离,等于将司马妧迁出权力中心。
    无奈新皇体会不到他的良苦用心,非要将司马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结果看出一系列事情来。
    再后来,反应迟钝的昭元帝终于感觉到司马博的死和司马诚脱不了关系,而司马诚越发明显的得位之心也令他深感不安。
    可是当时他已没有更好的太子人选,司马诚是看起来最可能成为明君的下一任。
    不甘心的昭元帝便留了后手,一方面将暗卫慢慢移交给在外远游的十二弟,另一方面在河西走廊上给予司马妧最大的权力,让她的势力慢慢壮大。
    这样一来,顾忌着西北这支骁勇的力量,不希望自己成为“清君侧”目标的司马诚,不至于蠢得谋害生父。
    然后呢?
    然后布置完这一切,又过了几年舒服日子的昭元帝顺顺利利缠绵病榻,然后终于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挂掉了。
    只是他死得不是那么甘心,也不是那么安心。他担心自己选错了人,便对留在龙床前的梅常侍和暗卫头头嘱咐一番,道若是新君不贤,可投靠司马妧,且口述了这番交代让梅江记下来寄给司马无易。
    那时候昭元帝的脑子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他只觉得很久不见过的司马妧是个政治军事都很赞的人才,却将她的女儿身抛之脑后,满心以为新君不贤,让司马妧带兵推翻便是,横竖都是司马家的子孙当政,不吃亏。
    可惜梅江等人并不知道他脑子不清楚,抱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认知,认为昭元帝在病榻前的这番嘱托是最最重要、必须要执行的。
    在老常侍梅江心里,新君不贤的第一个理由,就是先皇刚死,司马诚竟然就敢将父皇的女人收归己有,还封为贵妃,目无纲常!
    而在十二王爷司马无易心里,新君不贤的头一个理由,则是他联合北狄人害死司马博一事。
    是的,这件秘事昭元帝没有去查,但是手上握有昭元帝交付力量的司马无易却命暗卫去查了,即便那件事做得很干净,但是十年的时间,足够他查出许多蛛丝马迹。
    他并不怎么喜欢司马博,但是因为他是大楼氏唯一的儿子,他怎么也要对她有个交代,不然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见她。
    故而因为这种种理由,梅江和司马无易不谋而合,两人均决定要向司马妧告知这个秘密。
    然后便有了接下来的这些事情。
    非要司马妧去自己找,也是不得已,毕竟司马无易进不得皇城,也觉得镐京没有外地来得安全。
    至于发现顾吃顾喝可能同样出身夏氏家将,则纯是偶然。前朝那位大太监为帮昭阳夺得皇位,手底下养着一大帮奇人异士,做的事情也见不得光。他命这些人互通有无,互相学习秘技,后来那些家将们习得的各种功夫或是秘术,便全部来自夏鼎丞的这些门客,算是承袭一派。
    故而司马无易才能看出来顾吃顾喝的身世。
    这一串事情梳理下来,把司马妧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秘密……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传奇或是重大,反而……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皇位,不是杀了一个人就能拿到,必须要天下承认。
    她父皇老糊涂了,以为凭着几十号武功高手便能夺得天下,难道十二皇叔也老糊涂了?
    相比之下,顾乐飞的反应镇定得多。
    什么叫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眼下便是。
    他对陪了昭元帝好多年的老暗卫没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司马无易所掌握的证据——关于司马诚通敌害死太子的证据。
    有了这东西,他就有本事顺顺利利把司马诚从皇帝宝座上拉下来。
    那本来就不是他该坐的位置。
    思及此,顾乐飞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司马无易并未察觉对面那个胖子的神情变化,因为他一直将关注的目光放在司马妧身上,见她表情呆愣,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只有叹了口气,起身道:“阿甜我要说的话便是这些了。”
    “他们都在外头候着,加上我明面上带着的,一共三十七人。阿甜,我让你都见见。”
    司马无易说着,便推开酒馆的后门,对着寂静的夜空清脆地击了三下掌。
    ☆、第78章
    接下来的场面有点像武侠小说。
    一溜的中年大汉,属于司马妧父皇的超·熟·男暗卫团从天而降,齐齐跪拜在司马妧面前,口称“殿下千岁”,年纪虽大,不过气势如虹。
    仿佛只要司马妧现在下一道命令,他们就能立即杀到镐京,砍掉司马诚的头,让她登基体会一把当女皇的爽感。
    “如何?”司马无易勾唇对她侧头一笑,看起来十分骄傲。
    司马妧被他笑得头疼。
    “你们先下去吧。”她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句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应当拿这群人怎么办。
    记着明天一早司马无易就得离开的事情,司马妧斟酌着和商量:“这些人,皇叔先挑一部分得用的留下,剩下的若想离开的自便,不愿离开的可以做我的侍卫。”
    如此安排,十分周到。
    可是……
    司马无易挑了挑眉:“阿甜,你不想为你兄长报仇?他可是直接导致司马博死亡的真凶。”
    “是么?”司马妧望进他的眼睛,澄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皇叔话中深意,可是在……教唆我谋逆?”
    说了,她终于说出了那个词。
    顾乐飞的心猛地一跳。
    虽然他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但已察觉到话题的方向变得越来越敏感,事实上暗卫本身并不代表谋逆,真正敏感的是前太子的死。
    司马妧当然清楚,也毫不犹豫地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当她终于说出那个禁忌的字眼时,顾乐飞有些紧张,又很是兴奋。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期待有人说出这两个字,尤其是她。
    毕竟这个念头,他并不是和陈庭谈过之后才有的。
    大逆不道的种子一直埋在心底,只等合适的条件生根发芽。
    司马妧就是那个合适的条件、完美的契机。
    所以,顾乐飞虽然从来不敢问,却其实很想知道司马妧本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毕竟他和陈庭已经先斩后奏,开始为她谋划。
    谋逆?
    他的这个侄女,说话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直呢。
    “如果你想,也未尝不可。”司马无易唇角微勾,眼角笑起浅浅的鱼尾纹,他云淡风轻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仿佛谋逆真的像话本里写的那么简单,带几个暗卫刺杀掉皇帝就能登基。
    本来嘛,谁做皇帝他都无所谓,横竖都是司马家的孩子,若是司马妧,他看得还顺眼些,有何不可?
    他的心理负担比顾乐飞的还要小。
    可是司马妧本人却不这么想。
    她摇了摇头:“我如果想,早在他卸我兵权的时候便该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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