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惜花其实并不想睡,可看丈夫的眼神,还是依言褪去外衣,安静的躺在床上。
    何生睡在外侧,他也没说什么话,就伸出手臂把张惜花搂进怀抱里,闻着惜花身上的味道,闭上就进入了梦乡。
    唯有如此,才没认床的症状出现。
    夫妻两人补午觉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过来,张惜花把何生换下来的脏衣服收在包袱里,只等拿回去再洗。来时带的东西多,回程就没甚要收拾的。
    太阳炙热,何生与张惜花都戴上斗笠,蔡氏出了一趟门又回来了,这会儿特意等着送女儿女婿,见他们弄妥帖了,才道:“才刚我去了渡口边,跟船夫打了招呼,你们现下过去赶得上坐船。”
    因这时间出行的人少,渡口的船夫也只是在河岸边树下歇息,让他等一下是可行的。渡口要翻两座山呢,张惜花没想到这样远的路程,娘亲还特意跑了一趟。
    她眼里就露出不赞同,道:“娘,让你别大太阳的往外跑,你咋就不听?”
    料到要被女儿训话,蔡氏只缩着不出声。她本也不打算去的,可是听几个妇人说今日估计没有船来,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唯有跑到渡口去确认一遍才能安心。
    何生道:“岳母就在家吧,我们两人晓得路。”
    张惜花也道:“娘你就别跟着去了,你身体不好过来,我放心不下。你要知晓家里人哪个不需要你?你可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养身子。”
    蔡氏无法,只得听了劝说,让女儿女婿夫妻俩回去了。
    阳西村人口比婆家下西村少,大概只有百余人口不到,村里一面绕河边,而其他三面都是山,村子里水田不多,大多人家都开了荒山来种玉米、红薯或者麦子。
    山间穿插了些山溪,如今缺水没有下西村严重。一路走来,可以见到很多村民种下的玉米,还是有不少枯黄了叶子。
    何生走在前面,张惜花保持了两步的距离跟在他后面。当发现媳妇跟不上时,何生还是会特意停留一会儿等她跟上来。
    张惜花正偷偷为丈夫这一点点的小贴心而高兴时,眼前猛然出现一道阴影,前面的路立时就被挡住,她抬起头想看看是什么。
    “惜花,为甚你家来不告诉我一声?”男子大声的质问道,他表情激动,一把就抓住张惜花的手。
    张惜花微微皱眉,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可这人抓得太紧,她挣脱不了。心下很是恼火,她丈夫何生就在旁边,这人是要怎样啊?
    “何郎……”不待张惜花叫完,何生发现时,冲过来扯开男子的手一把就将他甩在一旁,那人猝不及防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此时,何生黝黑的瞳孔毫无波折,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张惜花,张惜花瞄了一眼,顿时把她那颗火热的心浇熄了。她想说点什么,却张口欲言又止。
    男子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一下,还是走过来大喊道:“惜花,你是不是恨我?恨我没有信守承诺?可我也没办法,我与阿兰定亲非我所愿,我以为你懂的……”
    “为何你要不声不响就嫁给这个外村人?”
    “惜花……”
    “惜花……我马上与阿兰退婚,你再等等我好不好?好不好?”声音越到后面,渐渐的快要泣不成声。
    张惜花自来就是个很温和的姑娘,从未因什么人事恼怒过,可这同村的夏士元就令她在十八年的生命中唯一一次想发大火。
    他这会儿当着自己丈夫说这些模糊不清的话,不是要坏了她与丈夫的感情么?张惜花眼里聚集起波涛汹涌,死命掐着手指才忍住想去赏夏士元一巴掌的冲动。
    她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吞下这口气,冷淡道:“我与你不甚熟悉,你做什么要说这种话?我亦从未与你有过承诺,请你别再说这些。”
    夏士元家里算是阳西村的大户,田产都富足,可这不愁吃穿的男孩某一日看上了同村的贫家姑娘。
    那感情一发不可收拾,他还自以为姑娘亦对他有情,就当着张惜花的面对她说,“我定要娶惜花你为妻”。
    ☆、第14章
    张惜花原本就没有跟夏士元有过什么交集,听得此话,不过笑笑了之,没想男孩这话并不像是随口说说,他时不时跑到张家来献殷勤,且有些村里的长舌妇发现了苗头,一时间关于他俩的闲言碎语传得满村子都是。
    夏士元的母亲汪氏哪里肯?只道是麻雀想飞上枝头做凤凰,那是做梦呢!
    于是夏汪氏明里暗里的阻止自己那宝贝儿子与张惜花接触,可这一阻挠,不想就激起了夏士元的叛逆,赌咒发誓一定非对方不可。
    夏汪氏那个恼啊!
    她直接闹到张家去,泼妇骂街似的声称张惜花不要脸,小小年纪就想着勾搭男人,她就是舍了脸面,定要把张惜花做的污脏事捅出来。
    蔡氏哪里由得别人损坏自己闺女名声,于是夏汪氏与蔡氏大打出手,这场风波闹得全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张惜花实在受不住,拿着扁担把闹事的夏汪氏打出家门,并在张家门口担着整个村里人面前,澄清自己与夏士元无任何不妥。
    若是有,她自愿遭受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山野农户最是忌讳拿自己赌咒,加上平日里张惜花的为人,大家都看在眼里,她是再乖巧不过的姑娘,于是大部分人都相信了她的话。
    从小看着长大的惜花姑娘,应该没可能做出私相授受的事来。
    这场风波隔了好几个月才彻底平息。夏士元也因此被夏汪氏安排到舅舅家散心,说是散心,不过是暂时断开与张惜花接触。娘家几个旁侄女长得花容月貌,能够看上一个,也皆大欢喜的事儿。
    之后,两个多月不到,夏士元便与同村的阿兰定了亲。
    与此同时,下西村的何曾氏托媒婆说项,张家父母都觉得这桩婚事可真好,竟是像从天上掉下来般,于是立刻便把大闺女嫁给了何生。
    张惜花内心凄苦,没想到才隔开多久呢,这夏士元又要闹事。
    她与他真的没一点关系。
    夏士元与他母亲害得她一度失了名声,原本因为家境贫寒她婚事上已经很艰难,这夏家再一闹腾,更是无人上张家门提亲,甚至有人说,她但凡要点脸面就该投湖自尽保全名声。
    可她什么也没做错?为什么要了却自己的生命?张惜花当时就想唯有挺起胸膛骄傲的活着。
    他一家害得自己那般惨,难道现在还想毁了自己的婚姻才善罢甘休?
    夏士元哭丧着脸,表情痛苦,“惜花,你听我说,跟阿兰定亲真不是我本愿,是我娘亲自作主张定的。你要相信我……”
    张惜花望着夏士元,恨不得拿个石头砸死他算了,忍着气,转头眼巴巴的望着何生,请求道:“何郎,我们赶紧回家吧?”
    送媳妇回一趟娘家而已,却不想撞见这事,何生恍惚了片刻,听闻张惜花的声音,见那男子居然还敢抓着自己妻子的手不放,当即就把对方弄开了。
    听着那人嘴巴里面一串串的冒出这样多的话,若说心里没有怀疑过,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想着媳妇嫁给自己后的言行,并不是个会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人。
    不管怎样,也不能让对方纠缠着不放。于是等夏士元又想扑到张惜花身边时,何生一把扭住人,再次毫不客气的摔对方一个跟头。
    何生上学塾时,同窗有一富裕人家的小公子,身边带着的小厮拳脚功夫很是了得,那小公子乐意让小厮教授技术,于是他们这些文弱学子下课后,就跟着学了一手。何生虽然读着圣贤书,只他不是迂腐的人,所以有防身又强健身体的法子,他也没落下练习。
    夏士元长得较为文弱,这么些年娇生惯养,又哪里是何生这种日日做农活的对手?何生也不把对方打坏,只让夏士元一时爬不起来。
    这才拉着张惜花匆匆往渡口去。
    张惜花几乎是被他拉着走的,她小心翼翼的观察丈夫有无很恼怒,可惜何生一直保持了寻常的沉默寡言形象。
    她根本猜测不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一路无语翻过小山,赶到渡口时,那船夫果然等在那儿。见了两人便问道:“午时是你们两人要搭船吗?”
    张惜花回道:“是,船家你这船要什么时辰开?”
    船夫道:“还有一个人要坐船去镇上,你们在边上先等等吧。”
    张惜花摘了两片宽厚树叶,递了一片给何生,何生倒是没有拒绝的接过了。这渡口长了几颗大树木,等船时,可以坐在树下的石板上。
    两人分别坐在一块石板上,忐忑了好一会儿,张惜花道:“我跟他真的没什么。是他不知怎的要缠上来,经常说些令人不懂的话……”
    何生没有说话。
    张惜花踌躇的问道:“你……你生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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