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奕然立刻瞪大了眼睛。
    林述的父母在他不记事的时候就离婚了,理由很简单,林父觉得两人不合适。林父已经拿到了硕士学位,正打算攻读博士学位,而林母只是个高中毕业生,两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南辕北辙,精神层面也已经拉开了有如鸿沟的距离,对于林父来说,这场婚姻已经门不当户不对了。
    没有太多渣男抛妻,小三逼宫,哭天抢地的戏码,两人十分痛快的离了婚,林母带着林述留在原籍,而林父来到北京。此后的赡养费林父也没有少给,只是除了金钱,不再负其他的责任,林述一年只有在过生日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或许是因为不想被前夫看不起,林母才会看那么多书,学历无法追赶,至少内涵和思想上,不能落后太多。
    后来林父在林述九岁的时候再婚,十岁的时候给他添了个弟弟,当成心肝宝贝似的疼爱。为此林述深受打击。父亲没有再婚,他还能假装他们是一家人,毕竟也有同学的父母因为工作领地分居,一年难得见上一面,没有生孩子,他还能假装父亲冷淡的态度是因为性格或者不善表达,然而当他看到父亲是如何疼爱弟弟的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幻想,都只能是幻想而已。
    林述不肯再和林父见面,而林父也顺水推舟,自此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如果不是每个月还有钱打进林母的账户,林述会觉得林父已经忘了他们的存在。
    或许已经忘了,那只是提前约好的定时汇款而已。然而林述也不想怪他,原本就没有感情,何谈爱恨。他不怪林父离婚,谁也不能保证现在做出的承诺将来不会改变,况且他们原本也不是自由恋爱,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合适的人勉强磨合一辈子,只能变成仇敌。林述只是介怀他这般冷漠的对待自己的孩子,只是想想对方好歹也给了钱,自己也不爱他,将来不会为他养老送终,怕是死了也不会流一滴眼泪,也便罢了。
    然而奇怪的是,林父和他的新妻子生的孩子林昭洋,却非常喜欢林述。林述怀疑或许是林昭洋发现自己的存在后,林父的新妻子为了安慰他,把自己说得很可怜,因为自林述来北京上学后,刚上小学的林昭洋总是跑到学校里来找他玩。林述不喜欢父亲一家,但作为成年人,也不可能放着一个孩子不管,要么送他回家,要么默许他跟在自己身边。
    林述其实并不想看到林昭洋,这孩子一看就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都不曾有过欠缺,带着娇生惯养但是听话的孩子特有的乖巧的娇气,有种全世界无论什么都可以得到的理直气壮的娇憨,以及得不到也无所谓的无忧无虑,和自己比起来,天差地别。
    每次看到他,林述都只能想到自己无所依靠而忧心忡忡的童年,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能依赖母亲,总是想着快点长大快点长大,然后成为母亲的依靠。这种焦虑并非来自物质的匮乏,林父给钱很爽快,他们从来不缺钱花;这种焦虑源自精神上的无依无靠。能为你撑伞的只是个弱女子,你又如何心安理得的庇护在她的羽翼下?
    这些心理历程,林述自然没有说给嘉奕然听,他只简单的说了说自家略有些复杂的关系网,最后道:“高中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非要去当明星,跑去as公司做了练习生,三年前作为fom男团的一员正式出道,现在也是火遍了亚洲的当红巨星了。”
    “别人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吗?”嘉奕然问道。
    林述摇了摇头,垂着眼睛看着桌子,道:“当初他要进娱乐圈的时候,我告诉过他不许向任何人透露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保密工作做得不错,至少到现在为止,除了我们两家人,还有你以外,应该没有别人知道我们是兄弟,连阿兢都不知道。毕竟,”他苦笑了一声,“父亲似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曾经离过婚。这样也好,毕竟万一被人知道了,肯定会大肆炒作。我并不想和他们一家人牵扯上太多的关系。”
    桌子上陷入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嘉奕然缓缓的伸出手,握住林述放在桌子上的手。林述抬起头看着他,嘉奕然笑了笑,再一次收紧了手掌。林述忍不住翻过手,也握住他的掌心。
    炙热的温度顺着掌心流入,静谧的安慰像是氤氲的潮湿雾气,慢腾腾的包裹出一片令人心安与世隔绝的角落,就好像在这里,他能卸下坚硬的外壳,因为有一双无形的手,能够支撑住他柔软的内里。
    又过了一会儿,林述略微挣扎了一下,嘉奕然识趣的松开了他的手。
    “其实都已经过去了。”林述有些不自然垂眼望着一边,“已经过了而立之年,都到了可以做别人父亲的年纪,虽然说起往事还会感到有些惆怅,但是那些事情真的早已经被我放下了。”
    “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还是有一道伤疤。”嘉奕然轻声道,“我明白那种感觉。”
    林述感到胸口一烫,忍不住抬眼望向嘉奕然的眼睛。
    “在以前我还在为这样的事情难过的时候,是papa你安慰了我。”嘉奕然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现在,轮到我来安慰papa了。虽然晚了点,但是我很高兴,和papa能够在某些事情上产生共鸣,即使是令人不高兴的事。”
    这段小小的插曲过后,话题重新回到了要新拍摄的影视作品上,最后嘉奕然拍板做了决定,《舞战》和《御魔剑》两部戏他决定都接了。
    而《舞战》的剧本问题,嘉奕然决定请外援,另找编剧来重新梳理剧本。
    一个星期后,在一家重庆火锅店的包厢里,林述和《舞战》的主创迎来了嘉奕然找来的外援。
    “嘉文影,我堂兄。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哥哥。”嘉奕然向大家介绍这位瘦瘦小小的亚裔男子,“你们可以直接叫他的英文名艾利克斯。”
    ☆、第20章
    嘉文影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脸小小的,黑眼圈浓重,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良还睡眠不足的样子,穿着宽松的衬衫和牛仔裤,衣服挂在他身上像是挂在医学院的骨架模型上,他神情略有些倨傲,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嘉奕然向他介绍大家的时候,他也不看人,斜着一双凌厉的丹凤眼,打量着包厢内的装饰,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自己创作的剧本要被交到别人手里修改这件事让人很难受,特别是这个人还特别的目中无人,更是让人愤怒,可尽管如此,剧组主创们依然装得十分热情的和他握手,大家都知道自己的剧本确实有问题,新来的投资方愿意为他们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只有感谢的份,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然而等轮到林述和他握手的时候,嘉文影忽然抬起头盯着他的脸,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随后慢慢的挑起一边的眉毛,用英语问道:“丹尼尔的技术怎么样?”
    “……”林述在大脑里花了五秒钟时间翻译了一下这个句子,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目瞪口呆。而嘉奕然正气急败坏的叫嘉文影闭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嘉文影斜了他一眼,继续用英语对林述说,“是我的错,我忘了中国人是多么的羞涩了……没关系,想也知道,一个处男的技术不会好到哪儿去,但是你千万不要对他失望,我这里有很多教学光盘,需要的话,我都可以免费送给你,反正都是自家出的,本来也不要钱……”
    “我们能回到正常话题上来吗,亲爱的堂哥?”嘉奕然咬牙切齿的揪着嘉文影的领子,把他塞进了一张椅子里,“行了,不寒暄了,大家都坐,直接说正事吧。你对《舞战》的剧本怎么看?”
    嘉文影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领,“丹尼尔,你不能这样,孔夫子曾经说过,‘食色,性也’。”说到孔子,他忽然换了中文,字正腔圆,颇有北京时间十九点新闻联播主持人的感觉,接着又用英文说,“大部分夫妻夫夫还有妻妻离婚,都是因为xing生活不和谐,回避这个问题只会让你失去心爱的人……”
    “尝尝这道泡椒凤爪,”嘉奕然面无表情的把盘子里的泡椒全都塞进嘉文影的嘴里,“知道你喜欢吃辣椒,特地给你点的。”
    等嘉文影灌了一大瓶酸梅汤挽救了他的舌头,涮火锅的菜也上齐了,餐桌上的话题终于回归到了正确的方向上。
    “创意很好,就是写得很糟。”嘉文影一边刷着羊肉一边说,他中文听起来和嘉奕然一样流畅,只是腔调太过方正,听起来像是跟着cctv学的,“我猜原创以前是写爱情剧的吧,男主角和其他人相处的细节处理得含情脉脉,特别是和徐城,我怀疑他们两个有一腿,徐城应该是暗恋赵博才对,不然……咳咳,就是说,情感部分可圈可点,然而应该热血的比赛和侦破身份的悬疑却写得如同嚼蜡。试水之作?孩子,有点自知之明,你应该先写个简单的竞赛类或者破案类的剧本,单线剧情,或者以竞赛为背景再写个爱情剧,而不是一上来就尝试这种三线并行多元素的复杂故事。”
    已经年近五十的编剧立刻涨红了脸。他以前确实是写爱情类剧本的,以剧情凄婉唯美和错综复杂著称,他的电视剧《二十年后》,《毕业季》,《众里寻他》曾经是收视冠军,电影《约会》,《花园》在豆角上都获得了8分以上的高分。这样一个事业有成的前辈,被一个年轻人如此教训,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不知道嘉文影先生作为主创,写的都是什么类型的剧本。”编剧冷笑着问,“来得匆忙,也没有事先得知您的身份,还麻烦您介绍一下,让我们开开眼。”
    “我啊。”嘉文影又开始涮牛肉,他看着瘦小,没想到是个饭量不小的肉食主义者,“什么都稍微涉猎过吧,《王座之战》,《极速》,唔……《背后的人》,《獠牙之爱》,《大都会》……”他断断续续说了几个,每说一个名字,桌子上的人脸色都变得更僵硬一点,这些都是收视率排在前十的热门美剧和高票房电影,如果嘉文影真的属于创作团队中的一员,那他确实有实力对编剧不屑。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我家自己拍的系列电影。”嘉文影忽然精神了起来,“我已经为我母亲开的制片公司写了57个剧本了,我自己最满意的是兽.人系列,我知道你们大陆不让卖这种剧情的电影,没关系,我都带了,可以免费送……”
    “吃你的肉吧。”嘉奕然黑着脸把他锅里的牛肉卷起来塞进嘉文影的嘴里,“没有人对大伯母家的电影感兴趣。”
    嘉文影努力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同情的看着嘉奕然:“所以你到现在都是个处.男,可怜的丹尼尔。林述会离开你的。”
    在嘉文影再一次把话题拐到未知的方向前,导演及时开口,把话题重新引回了《舞战》剧本。
    别嘉文影总是一脸的冷漠,谁都不看在眼里的模样,可实际上非常负责,他一边扫荡着整个桌子上的肉类食物,一边仔细的说明自己对剧本的看法,还有改进的意见,每一条都刚好打在痛处上,一针见血。主创们一开始有些不愿意听,到最后都一脸的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了。
    一顿饭吃了快四个小时,嘉文影把最后一块鸭血扔进嘴里,道:“今天先说到这儿吧,你们可以回去先改改剧本,我这几天想倒倒时差,逛逛街什么的,下周一再来找我,跟我的助理定时间。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要回酒店了。”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忽然转身看向林述,“给个地址吧,我把我收藏的教学视频寄给你,都是我自己写的剧本,寓教于乐,不会无聊的……”
    “赶紧回酒店吧。”嘉奕然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扔出包厢,“慢走不送。”
    嘉奕然留下来,和剧组成员们又聊了一会儿,详细介绍了一下嘉文影的脾气、成就和喜好,这才拉着林述离开了。
    “说起来,我刚刚就想问了。”车里,林述犹豫的问道,“你堂哥家也是搞影视的?他们拍过什么影视作品?”
    “咳咳咳!”嘉奕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涨红了脸道,“你别理他!他这个人……”吭哧了半天,直到把林述送到艺皇大楼的门口,也没多蹦出来一个字。
    一周以前的风波已经渐渐退了热度,然而现在大家都知道嘉奕然总是喜欢和林述一起行动,狗仔队拍到不少嘉奕然接送林述去剧组和两人一起吃饭的照片。嘉奕然的高档小区进不去,于是粉丝们纷纷涌入林述住的小区,蹲守在他家楼下,就等着吸一口嘉奕然跑车的尾气,幸运的话还能得到签名和合影。
    大量涌入的外来人员给林述所住的小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林述对此十分不好意思,决定从家里搬出来,正犹豫不知道去哪儿住的时候,乐于“撮合”两人的公司给他在新人宿舍安排了一个单人间,虽然条件一般,但是保密性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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