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代父皇巡视京营的旨意,朱慈烺兴奋的几乎要手舞足蹈,如果不是田守信拉着,他立刻就要直奔京营而去。
    今天两件事都成了,杏山塔山军民有救,而京营也有救了。
    但紧接而来的消息,却让朱慈烺的心情变的格外沉重。
    三边总督汪乔年兵败被俘,被李自成割耳鼻舌而死,副将张一贵、党威一同战死,李自成攻破襄城之后,不但大肆屠戮,还将帮助汪乔年守城的儒生全部割去耳鼻,共计一百九十余人。
    汪乔年只所以兵败,乃是因为手下的三个总兵贺人龙、郑嘉栋、牛成虎弃阵而逃,让他孤军面对李自成的大军,可怜汪乔年只有两千标营,面对李自成十几万大军,根本螳臂当车。
    汪乔年,又一位被总兵们坑死的文官督师。
    大明朝的骄兵悍将,已经越来越不把文官督师,不把朝廷的命令放在眼里了,而三个月后,在开封朱仙镇,明军将有一次十几万人的大溃败,剿匪主力付之一炬,从此李自成完全控制了中原的局势,并且有了战场的主动权,大明朝不但被建虏痛打,面对李自成时,各地总兵也开始龟缩不前了。
    朱慈烺心情沉重,这些不听命令的“军头”,必须惩治,而五月的朱仙镇之败,他也必须拯救,不然大明朝就危险了。现在距离五月只有三个月了,要抓紧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
    “殿下,午时了。”田守信小声提醒。
    朱慈烺轻叹一口气,汪乔年,真是可惜了。
    坐步辇直奔坤宁宫。
    到了坤宁宫,还没有下步辇呢,就听见清清脆脆的一声喊:“太子哥哥你终于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一个美丽少女从坤宁宫里冲出来,冲他挤眉弄眼的笑。
    身后有一个小宫女追了出来,急慌慌地喊:“公主,不得无礼!”
    少女这才想起什么来似的,吐了吐舌头,很正经的蹲身行礼,脆生生地说:“见过太子殿下!”
    “好了好了,客气什么。”
    朱慈烺赶紧跳下步辇,拉起少女的小手。
    少女脸上笑开了花。
    这是他妹妹坤兴公主。
    也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独臂神尼。
    每次看见坤兴公主,朱慈烺眼前都会浮现一个悲惨的场景,兵荒马乱之中,崇祯冲入寿宁宫,左手挡面,右手持长剑,到处乱砍:“为什么生在帝王家?”坤兴公主牵衣而哭,一只手臂却已经飞在了空中……
    今生,绝不允许此等场景发生!
    因此,每一次见到妹妹,朱慈烺都无比怜惜。
    进到宫内,只见定王朱慈炯正陪着周皇后在聊天,定王朱慈炯比朱慈烺小两岁,今年刚十二岁,脸蛋稚嫩,思想也很稚嫩,听从父皇和母后的旨意,每日在宫中读书,是一个标准的红领巾少年,除了读书,什么也不知道。
    每次看到弟弟,朱慈烺都忍不住的想,如果没有前世穿越而来的灵魂,自己是不是跟朱慈炯一样呢?
    崇祯共有四子两女。
    长子朱慈烺、三子定王朱慈炯、次女坤兴公主皆是周皇后所生。
    四子朱慈炤,五子朱慈焕是田妃所生,但五子朱慈焕三年前忽然离奇夭折了,田妃因此生了大病,到现在都没有康复。
    三女昭仁公主是袁妃所生,此时刚一岁多,还没有断奶。
    倒是周皇后的两子一女都已经自立,宫中规矩,皇子未成年之前,一日三餐都在母妃宫中,因此,除了病重的那一月,病好之后,朱慈烺的早中晚餐,都在坤宁宫。
    见朱慈烺来了,定王朱慈炯立刻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叫太子殿下。
    朱慈烺微微叹息,宫中太约束人了,十二岁的年纪,本该天真浪漫,无拘无束,但在各种规矩和读书先生的管教之下,定王朱慈炯却已经刻板的像是一个小老头了。
    儿女们都到齐,周皇后脸上露出笑:“传膳吧。坤兴,你到母后身边来,不许缠着太子。”
    坤兴公主撅着小嘴很是不情愿。她天生的就喜欢缠着太子哥哥。跟太子玩耍,找太子哥哥的毛病,但随着年纪的增大,母后对她越来越限制了,她心中很是不满。总觉得母后偏心,哼哼哼。
    朱慈烺却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从心底里无比怜惜坤兴,但时时粘在他身边,令他什么也做不了,却也不是他想要的。向长平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明天再玩。坤兴撅着小嘴,向他伸了舌头,那可爱娇憨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了,不过却不敢笑出声来。因为母后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呢。
    眼前的御膳无比精致,但却不太合朱慈烺的胃口,这一世没有煤气,没有各种调味,温火炒出来的菜,远没有前世的爆炒吃的来劲,不过胜在清香,大块猪腿肉整只鸭鹅,吃起来一点都不油腻,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朱慈烺原本没有食欲,不过一吃之下却忍不住将半只鸡都吞了下去。
    崇祯朝财政困难,皇帝本人非常节俭,宫中所用一省再省,周后还在宫中织布,但对太子和其他皇子公主,崇祯却丝毫没有克扣,朱慈烺和他的弟弟妹妹依然过着王子公主应有的生活。
    “春哥儿,今上午都干什么了?”午膳结束的时候,周皇后问。
    “读书,又去见了父皇。”朱慈烺回答。
    周皇后盯着他:“你没有惹你父皇生气吧?”
    “怎么会?”朱慈烺笑。
    “那就好。”
    周皇后拉住朱慈烺的手,脸色凝重的叮嘱道:“如今国事艰难,你身为人子,要多为你父皇排忧解难,千万不要给他找麻烦。”
    “儿臣知道。”朱慈烺肃穆回答。
    周皇后松开他手,却又好生端详了一会儿,这才忍俊不住的笑:“是母后迟钝了吗?总感觉你病过一场后,说话做事都比过往老成了许多。”
    朱慈烺心中微微一跳,果然是知子莫如母啊。
    定王和坤兴都是笑,坤兴更是做鬼脸,好像是在说,太子哥哥你好坏,又在骗母后!
    ……
    一连六道圣旨的发出,震惊了内阁。
    很久没有这样的事情了。
    从第一道圣旨,拔擢郑芝龙为福建总兵,其弟其子为登州水师提督游击开始,到长江水师移驻、杏山塔山撤回、太子巡视京营,孙传庭继任三边总督,圣旨一道道从宫中发出,前后不超过一个时辰,其中杏山塔山撤回是密旨,只有限的几个人知道,崇祯帝从来都没有这么雷厉风行过,内阁首辅周延儒敏感的意识到,朝政可能要有所改变了。
    从坤宁宫离开,朱慈烺返回端方殿。
    “殿下,皇上的圣旨已经传到兵部和京营了。”
    田守信小声汇报。
    “好。”
    朱慈烺点头:“兵部去往辽东的人定了没有?”
    “定了,是兵部职方郎中马绍愉。”
    现在的六部中,也就兵部的效率最高,加上事关辽东,圣旨里又明令要“迅捷”处置,因此只一个中午,兵部就制定了杏山塔山撤退的简单计划,令两地军民组织撤退,宁远总兵吴三桂等带兵接应,并派职方郎中马绍愉前去督导执行。
    对马绍愉这名字,朱慈烺并不陌生,历史上,崇祯十五年,松锦兵败后,兵部尚书陈新甲秘密同建虏谈和,马绍愉就是前往建虏的使者,后在塔山等候消息,议和失败,陈新甲事泄身死,建虏进攻塔山,马绍愉仓惶逃回。
    崇祯十七年,马绍愉随左懋第出巡长江防务,避过了甲申之变,弘光帝在南京登基之后,奉弘光帝之命随左懋第、陈洪范北上议和。和议失败,南返途中被扣押,后降清。
    论起来,马绍愉不是一个忠臣,但兵部尚书陈新甲却很喜欢使用他,又承担议和的重任,看来应该有点才干。
    “备马,我要去见他。”朱慈烺说。
    田守信吃了一惊,堂堂皇太子去见一个小小的兵部职方司郎中?
    不过还是备马。
    ……
    见到皇太子朱慈烺,马绍愉震惊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马绍愉,还不下跪?”田守信叱喝。
    马绍愉慌忙跪下:“臣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愉叩见殿下。”
    “起来,我问你,你几天能到杏山?”朱慈烺没时间同他啰嗦,直接问。
    “京师到杏山大约八百里,臣……大约需要六天。”见太子面色不善,马绍愉不敢多说。
    一天一百多里,对马绍愉这种文官来说,已经是极致了,如果不是辽东危局,正常情况下,马绍愉要走半个月。
    “不,你只有三天时间,从现在开始算,三天之后的午时,你必须赶到杏山,不要说做不到,我听说兵部的加急,一天可以跑八百里!”朱慈烺面色冷冷。
    “这这……”马绍愉吃惊的瞪大了眼。
    兵部的加急是三十里换马换人,从辽东一路换到京师,但一天也跑不了八百里,最多六七百。
    马绍愉一文官,虽可以换马,但不能换人,三天之内跑完八百里,绝对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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